《凤隐千机》菲阳

24、第二十四章 京华烟云谜

　　京城，天子脚下。朱雀大街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商铺鳞次栉比，喧嚣鼎沸。然而，在这极致的繁华之下，林疏白却感受到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压力，仿佛每一扇精美的雕花窗后，都藏着窥探的眼睛；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华服之人，都可能带着面具。
　　凭借韩朗安排的路径和新的身份文牒，她们以“投亲不遇”的江南姐妹身份，在西市附近租下了一个小院。姐姐林静（林疏白）体弱少出，妹妹苏染（苏墨染）则负责采买奔波，低调得如同汇入大海的两滴水。
　　然而，平静只是表象。苏墨染敏锐地发现，巷口偶尔会出现陌生的面孔，似在闲逛，目光却总会不经意地扫过她们的小院。
　　“我们被监视了。”夜里，苏墨染压低声音，“不止一拨人，有官面的，也有……江湖草莽的气息，像是被人雇来的眼线。”
　　林疏白并不意外：“‘水鸟’耳目通天，我们踏入京城，他们必然知晓。如今我们在暗处也在明处，步步皆需谨慎。”她铺开一张简单勾勒的京城示意图，指尖点向城东，“首要目标，聚宝轩。”
　　聚宝轩坐落于权贵云集的东市，三层朱楼，飞檐斗拱，气派非凡，寻常百姓连门槛都迈不进去，门口守卫目光如电，审视着每一位来客。
　　硬闯绝无可能。林疏白决定双管齐下。
　　她让苏墨染利用轻功，连续几夜远远观察聚宝轩的地形、守卫换岗规律，以及夜间是否有异常动静。同时，她自己则开始“包装”身份。她本就学识渊博，尤其对古籍金石有所涉猎。她精心撰写了几篇关于前朝孤本印章辨伪的文章，投递给京城几个以清谈鉴赏闻名的小圈子，用的自然是化名，但观点新颖，考据扎实，很快便在特定的文人雅士中小范围流传开来。
　　机会很快降临，一位致仕的老翰林举办小规模赏珍会，据说聚宝轩的掌柜也会受邀，林疏白通过韩朗暗中牵线，以“江南才女林静”的身份，带着一方自己早年偶然得来的、有些争议的古印残品，获得了入场资格。
　　赏珍会上，衣香鬓影，谈笑皆权贵。林疏白一身素雅衣裙，妆容清淡，安静地坐在角落，并不多言，只在有人论及金石古籍时，才偶尔插上一两句，却往往切中要害，引得那须发皆白的老翰林连连点头。
　　聚宝轩的掌柜姓贾，是个面团团、笑呵呵的中年人，眼神却精明内敛。他注意到了这个气质独特、言谈不俗的陌生女子。
　　“林姑娘对此印有何高见？”贾掌柜踱步过来，笑眯眯地问，带着试探。
　　林疏白不卑不亢，从容道出自己的分析，既点出此印的可疑之处，又肯定了其潜在的收藏价值，言辞恳切，逻辑清晰。最后，她微微蹙眉，轻叹一声：“只可惜，小女子才疏学浅，于一些更精深的鉴别之道，尤其是涉及南疆矿料、特殊沁色等方面，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听闻聚宝轩藏品最丰，见识最广，不知可否请教一二？”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南疆矿料”。
　　贾掌柜眼中精光一闪，笑容不变：“林姑娘过谦了。南疆之物，诡奇难辨，我聚宝轩也仅是略有收藏，不敢妄言精通，不过……”他话锋一转，“若姑娘有兴趣，三日后小店有一批新到的海外奇珍预览，或许有姑娘感兴趣之物。”
　　这是邀请！林疏白心中一动，面上却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惊喜与感激：“多谢贾掌柜成全。”
　　与此同时，苏墨染的夜探也有了发现，她冒险靠近，发现聚宝轩后院防守比前院更严密，且有隐藏的暗哨。她凭借绝顶轻功，如一片落叶般附着在邻宅高处的阴影里，观察到深夜有马车从后门悄然驶入，卸下的箱笼不大，却由专人严密看管，箱体上似乎有……水波状的暗纹。更重要的是，她在夜风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淡薄、却与“幻水仙”异香同源的甜腻气息！
　　线索串起来了！
　　赏珍会归来，林疏白还带回一个消息：她在席间“偶然”听闻，瑞王府的长史近日似乎对一批海外流入的“安神香料”颇为关注。
　　“幻水仙……瑞王府……”苏墨染眼神冰冷，“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不仅如此，”林疏白神色凝重，“我试探性地向那位老翰林问及家兄当年在京城可有什么故交，他提及一人——现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周秉严周大人，曾是家父门生，为人刚正。但韩朗提醒过我，周大人近来……似乎与瑞王府走得有些近。”
　　清流与王府……这其中的水，比想象的更深。
　　是冒险接触周御史，还是专注于聚宝轩？
　　“周御史那边，风险太大。”苏墨染反对，“若他已投靠瑞王，你便是自投罗网。”
　　“正因风险大，若他仍是清流，或许能成为扳倒瑞王的关键助力。”林疏白沉吟，“但我们不能直接上门，需要一個契机，一个让他主动注意到我们，且不起疑心的契机。”
　　她目光落在窗外，忽然道：“墨染，你说……如果我们‘偶然’得到一件与瑞王府有关、却又有些蹊跷的古物，并因此‘惹上一点小麻烦’，求告无门之下，‘恰好’被周御史的门生或友人知晓……会如何？”
　　苏墨染瞬间明白了她的打算：“引蛇出洞？你要做饵？”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林疏白眼神坚定，“聚宝轩的线索要跟，周御史这条线，也不能完全放弃。我们需要在京城织一张自己的网。”
　　压力之下，两人的默契已臻化境。无需多言，苏墨染便知道该如何配合——她需要去“弄”一件合适的、能引起争议的“古物”，并确保“麻烦”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夜深人静，小院内烛火摇曳。苏墨染替林疏白揉着因终日紧绷而酸痛的太阳穴，低声道：“这般算计，真是难为你了。”
　　林疏白闭着眼，靠在她身上，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比起边城的刀光剑影，这里的暗箭更伤人。但有你在，我便不怕。”
　　她睁开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座金碧辉煌的王府，和隐藏在其下的巨大黑影。
　　“兄长当年，定是也走到了这一步，看到了这庞大的阴影……”她轻声呢喃，带着无尽的思念与决绝，“这一次，我们定要揭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