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个恋爱，闹个鬼》阿鲸一直游

10、美少女战士

　　一模一样的紧闭电梯门，一模一样的昏黄小灯，以及地上那两只嘲讽似躺着的高跟鞋。

　　何霜霜像一只被困在迷宫里的小白鼠，无论如何奔跑，如何挣扎，都逃不出这个狰狞恐怖的循环。每一次才刚燃起希望，就被冷酷残忍地击碎，剩下的唯有更深更无情的绝望。

　　何霜霜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连哭泣的力气都所剩无几，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准备放弃一切希望。

　　就在这时，她名贵薄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突兀地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但却也像是一根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猛地将她从麻木的边缘拉回。

　　她慌不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因为过度的恐惧和激动而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划开屏幕，看也没看是谁打来的，就声嘶力竭地对着话筒哭喊。「救我！我是何霜霜，快来救我！！」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那个冰冷、充满恶意的声音，那个曾经叫做邬红樱的嗓音，一如她生前的怨念滔天，带着一种轻蔑的戏谑，彷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荒谬剧。「到了吗？妳的天堂。」

　　「我不要玩了！我不要玩了！」何霜霜崩溃地哭喊着，对着手机那头哀求，「放我出去！求求妳放我出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上新闻头条，其实有很多方法。」邬红樱的声音慢条斯理，像是在耐心指导一个学生，却又像是在品味着猎物垂死前的仓皇，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至极的恶意。

　　「我不要上了！真的！我不要上头条了！妳放我走！我什么都不要了！」何霜霜哭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只想逃离这个鬼地方。

　　「不想上头条了吗？妳不要客气呀，」邬红樱的语气带着矫揉的「关怀」，「妳都这么努力了，妳值得的。可是…我猜妳是不是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表演？对不对？」

　　「什…什么？」何霜霜哽咽着，又害怕又疑惑，不明白对方这句话的意思。表演？什么表演？我的表演怎么了？

　　下一秒，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自动播放起一段影片，一大段…

　　正是刚刚她在电梯里那些惨不忍睹、用力过猛的「演技大赏」。

　　莎士比亚、史蒂芬金、黄梅调……，一幕幕拙劣的演出，在手机屏幕上循环播放。夸张扭曲的面部表情，毫无层次的肢体语言，自以为是的唱作念白，此刻看来是如此的滑稽、可悲，像一场卖力演出却无人喝彩的蹩脚戏。

　　每一个画面，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何霜霜的脸上。

　　「演了十三年，还演成这样？」

　　邬红樱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刀尖，透过听筒，精准无误地刺向何霜霜最脆弱、最致命的要害，「然后，妳却怪自己的命跟运都不好？」

　　何霜霜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可怜可笑的她自己，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莫可名状的羞耻、愤怒，最后，是彻底的绝望和崩溃。

　　她看到了自己多年来的执念是多么地不值一哂，看到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演技」是多么的不堪一击，看到了自己汲汲营营追求的梦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成了不折不扣的一个笑话。

　　「够了！够了！我不要再看了！」

　　她尖叫着，想要把手机扔掉，想要砸碎那面映照出她所有不堪的屏幕，但手指却像被冻住一样无法动弹，只能被强迫着观看自己最狼狈、最丑陋、最不愿意面对的样子，一遍又一遍。

　　「不怕，我陪妳看。」邬红樱的声音带着森冷封冻的笑，在浓雾中逡巡来去，如同阴司飘入的低语，萦绕不散。

　　「不要…不要…啊——！」

　　凄厉的惨叫声，穿透了浓密的谜雾，回旋在这不知位于云廊百货第几层的灵异时空里，那叫声，承载了一个小人物在命运面前所有的不甘、屈辱和最终的破灭。

　　何霜霜死了，只是，永远不会有人晓得，她其实不是死于恐怖和惊吓，而是死于绝望。

　　第二天，「爱买不买」柑仔店二楼，殷楚楚的房间里。

　　殷楚楚盘腿坐在地板上，手指飞快地滑动着手机屏幕，眉头微蹙。

　　网络上的信息爆炸，但有用的消息却像大海捞针。

　　她重新点开了社会版的头条，仔细阅读着关于女星何霜霜在云廊百货离奇死亡的报导，一边自言自语，「死因不明…，现场情况诡异…，警方正在封锁现场深入调查…。世界上哪有这么多见鬼的灵异事件？每次看到『死因不明』这四个字，脚底板就忍不住发痒，又是恶女阿楚应该出动的时候到了…」

　　「云廊百货…」殷楚楚指尖轻点着下巴，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她想起前段时间，似乎也出现过类似的传闻，不也都是云廊百货？只是当时新闻篇幅极小，背后有人刻意掩盖的凿痕明显，只不过，这次这个死者叫做，何霜霜。

　　她思索片刻，拿起手机，拨通了对面通灵小孩季家了了的号码。

　　电话秒接，「了了，」殷楚楚开门见山，声音沉稳，「看到何霜霜死在云廊的新闻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是不是很酷？报纸写得不清不楚，不过网络上已经炸锅了！」季了的声音比平常高了八度。

　　「你记不记得，大概前两个月，好像也有两个人死在云廊？」殷楚楚引导着话题，「那时候新闻报得很小，只说是『某著名商场』，有人『猝死』，当时还有人瞎猜是不是打疫苗出事了。记不记得？」

　　电话那头的季了像发现新大陆，语气兴奋极了，「哇靠！殷楚楚！妳跟我有心电感应！我也正在搜那个新闻…」

　　「殷楚楚是你叫的吗？叫姐…，查到什么？」

　　季了语气变得神秘兮兮，「有个匿名的网络论坛，超冷门的那种，已经有人开帖子在扒了…说前两个死者家属都被封口了，消息压下去了，赔了一大笔钱。这次是何霜霜，他们压不住，所以爆出来…」季了的语速飞快，挖到猛料，得意洋洋。

　　「哪个论坛？把链结发给我。」

　　「马上！」季了应道，随即又有些犹豫地问，「阿楚姐，妳确定这些案子真的有关联？要不要先问问大渔哥？他要查网络比我们专业多了。」

　　「先别跟他说，」殷楚楚说得果断，「他要是知道你又用他教你的那些Python、Exploit、proxychains去骇云廊的系统，会把你捶成pizza。」

　　电话那头传来季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妳…妳怎么知道我在骇…？我防火墙设得超好的耶！」

　　「你小时候尿布都是我换的，瞒得过我？」殷楚楚哼了一声，「少废话，查到什么都赶快上缴，我们一起查！」

　　「不提尿布是会死哦？」了了嘀嘀咕咕了半句，「我才刚开始，他们的防火墙还挺硬的，跟龟壳一样…，必须花点时间绕过去。」季了解释。

　　「行，那你继续，小心点，有任何发现立刻告诉我。来我们另外开个群，就你跟我。」殷楚楚隐隐感觉到，这件事貌似牵连甚广，只是这一时间，她何曾料到这个「牵连」会这么广？云廊百货的水，竟比想象中还要深。

　　「收到！」季了语气更加亢奋了，「代号就叫…『一定要吃车轮饼！』」

　　这个「一定要吃车轮饼！」的任务指派电话，正是鬼灵精季了一个人跑去云廊探秘的开端。

　　当时，谁也想不到他的手机竟会带回来另一个鬼。当时，谁也想不到整个事件会以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和速度，朝那么匪夷所思的方向，开始失控地发展！

　　当夜，挂了电话，殷楚楚点开季了刚发来的论坛链结，快速浏览着上面的帖子和回复，同时看着手机屏幕上何霜霜那张带着惊恐表情的遗照，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云廊百货，这个矗立在台北市中心，被影射出现过无数都市传说的摩天巨厦，似乎正有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在翻腾涌动。而殷楚楚，向来「不信邪，不怕事」，既然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那就没有按兵不动的道理。

　　嗯…，说是这样说，但千头万绪，事情越神秘，越是急不来。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月又两天。

　　这一日深夜，月黑风高，正是寻常人家酣睡，宵小蠢蠢欲动的时刻。

　　「爱买不买」柑仔店的灯还亮着，对面那条狭窄的巷弄里，唯一一盏昏黄的路灯努力地散发着微光，留下许多阴暗的死角。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缩在其中一个最深的阴影里，压低了声音，紧张地交谈着。

　　「你看清楚了？这破店真的没装监视器？」其中一个，右手臂刺条龙，可能预算不够，那龙上色只上了半条，探头探脑地朝对面张望，眼神闪烁不定。

　　「放心啦，观察好几天了！」另一个声音尖细，左手臂不知为什么刺了个Hello Kitty，「这家很天兵哦，门口挂个风铃，他说那就算防盗了，哈哈哈…」

　　半条龙也被逗笑了，「店名居然叫做『爱买不买』？林北就来给你『爱抢不抢』，哈哈哈哈…」

　　「不要笑啦，要尊敬！她一个小女孩，孤孤单单地开店开到这么晚，等着哥哥来『爱抢不抢』，我们不可以这么没礼貌…」两个贼肆无忌惮，把抢劫当逛街，是真地完全不当一回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从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迅速戴在脸上。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巷弄的阴影里，突兀地出现了两个「美少女战士」，一个月野兔，一个火野丽，面具鲜艳，动作却臃肿笨拙。四下无人，他们蹑手蹑脚地，朝还没打烊的「爱买不买」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