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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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秋雨过后，天气彻底转凉，梧桐树叶大片大片地染上金黄，在秋风中簌簌飘落。育明中学的氛围却因为即将到来的秋季运动会和紧随其后的期中考试，而显得格外躁动又紧绷。
江知屿和沈亦之间，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冰封般的平静。
那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物理竞赛笔记，江知屿最终还是收下了，并且硬着头皮，一页一页地啃了下来。他不得不承认，沈亦整理的东西，确实直击要害，省去了他大量盲目刷题的时间。但他没有对沈亦说一个“谢”字。沈亦也没有再主动跟他说过话，除了必要的、关于竞赛小组事务的、不超过三个字的交流。
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退回到了比普通同学更疏远的关系。上课不再有隔空的眼神厮杀，走廊相遇也各自目不斜视，仿佛对方只是空气里一抹模糊的影子。
可江知屿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在沈亦看不见的角落，悄悄追随过去。看他在球场上（虽然沈亦很少参与，但偶尔会被拉去凑数）奔跑时飞扬的黑发和冷静的眼神；看他坐在窗边看书时，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的细碎光点；看他修长的手指转动笔杆时，那流畅而好看的弧度。
他甚至开始留意沈亦细微的习惯。比如，沈亦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指尖轻敲桌面；比如，他喝水前总会先看一眼瓶口；比如，他心情似乎还不错的时候，左边嘴角会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极浅淡的上扬痕迹。
这些发现让江知屿感到心惊，又莫名地有些窃喜，像是独自守护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和烦躁。他越来越看不懂沈亦，也越来越看不懂自己。
这种别扭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运动会前夕。
“江知屿！男子四乘一百米接力，你必须上！”体育委员楚明哲拿着报名表，堵在江知屿座位前，唾沫横飞，“咱们班就靠你和……呃……”他目光瞟向窗边那个清冷的身影，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和沈大神冲金了！”
江知屿正为一道数学题绞尽脑汁，闻言头也不抬：“不去，没空。”
“别啊哥！我的亲哥！”楚明哲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鬼哭狼嚎，“你不去谁去？难道让我这弱小美男子去跑弯道吗？为了班级荣誉！为了咱们（一）班的集体积分！”
周围的同学也跟着起哄。
“就是啊知屿，你短跑那么牛！”
“你跟沈大神配合，绝对所向披靡！”
“去年你俩不就跑赢了吗？”
去年……江知屿笔尖一顿。去年运动会，他和沈亦确实是接力队的最后一棒和第三棒。当时沈亦把接力棒递到他手里时，指尖冰凉，眼神却锐利得像鹰隼，只说了一句：“别掉链子。”而他，像支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第一个冲过终点时，回头看到沈亦站在跑道边，额角有汗，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个瞬间，他好像看到沈亦嘴角……是弯了一下的？
心脏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余光瞥见窗边的沈亦似乎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行了行了，别嚎了！”江知屿一把推开孙胖，“我跑！我跑还不行吗？”
“太好了！”楚明哲喜笑颜开，立刻在报名表上刷刷写下江知屿的名字，然后又狗腿地蹭到沈亦旁边，“沈、沈同学，那你……”
沈亦合上手里的书，抬眼，目光越过楚明哲，落在明显有些坐立不安的江知屿身上，停留了两秒。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同意。
楚明哲如蒙大赦，赶紧记下。
接力队的人员就这么定了下来。除了江知屿和沈亦，还有两个体育不错的男生。接下来的几天，放学后四人会进行简单的交接棒练习。
练习的时候，气氛总是有些微妙。另外两个男生对沈亦带着天然的敬畏，不太敢主动搭话。江知屿则憋着一股劲儿，每次轮到他从沈亦手中接棒时，都格外用力，仿佛那不是一根普通的塑料棒，而是什么烫手山芋。
沈亦倒是始终平静，递棒的动作稳定精准，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江知屿的手心，带来一阵转瞬即逝的、微凉的触感。每当这时，江知屿就像被电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攥紧接力棒埋头猛冲，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烫。
“江知屿你慢点！接棒区还没到！”体育老师在旁边大喊。
沈亦看着那个因为慌乱而差点跑出接棒区的背影，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这天练习结束，天色已晚。另外两个男生匆匆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空旷的跑道上只剩下江知屿和沈亦。
江知屿弯腰撑着膝盖喘气，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沈亦站在他旁边几步远的地方，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几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晚风吹拂，带着深秋的凉意，吹散了白日的喧嚣。
江知屿直起身，用手背抹了把下巴上的汗珠，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的沈亦。夕阳的余晖给他清瘦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削弱了几分平日里的冷硬。
“喂，”江知屿鬼使神差地开口，声音因为刚运动完还带着点喘，“你……那个颁奖典礼，怎么样？”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算什么？没话找话？还是……他其实一直耿耿于怀？
沈亦喝水的动作顿住，放下水瓶，侧过头来看他。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深邃难辨。
“还行。”他回答得依旧简洁。
“……哦。”江知屿低下头，用脚尖碾着跑道上的塑胶颗粒。沉默再次蔓延开来，比刚才更加令人难熬。
他以为对话就此结束，正准备找个借口溜走，却听到沈亦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平时似乎低沉了些许：
“那个纸袋里，除了证书，还有一个限量版的物理实验模型组件。”
江知屿猛地抬头，撞进沈亦平静的视线里。
沈亦看着他，继续用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我记得你小时候，拆坏过我三个航模，就为了看里面的马达。”
江知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骤然收缩。一股酸热的气流直冲鼻腔和眼眶。
他记得……他居然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那个纸袋里的东西……是……是给他的？
不是炫耀，不是施舍，是……因为他曾经喜欢？
巨大的震惊和迟来的领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看着沈亦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的眉眼，那张总是冷冰冰的脸上，此刻似乎并没有嘲讽，也没有怒气，只有一种近乎坦然的平静。
所以，他一直都错了？错得离谱？
“我……”江知屿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想道歉，想问他为什么不早说，想问很多很多……
但沈亦已经转回了头，拎起放在一旁的书包，淡淡道：“走了。”
他迈开步子，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没有回头。
江知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渐渐融入夜色的背影，晚风吹拂着他汗湿的额发，带来一阵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那片滚烫的、混乱的、充满了巨大回响的嗡鸣。
沈亦……
原来，他冰冷的外壳之下，藏着这样细密而……笨拙的在意。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