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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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尖锐的酸涩来得快去得也快，却留下了一片湿漉漉、黏糊糊的痕迹，糊在江知屿心口，让他一整个上午都提不起劲。苏晴的笑容和挥手，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切。连孙胖他们挤眉弄眼的调侃，都显得格外聒噪。
他蔫头耷脑地趴在课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物理书的书角。那张被沈亦修改过的草稿纸，还好好地夹在里面。
午休铃响，江知屿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冲向食堂，而是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等他终于站起身，教室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他下意识地又瞥向那个靠窗的位置——空了。
心里莫名其妙地空了一下。
他耷拉着肩膀往外走，刚到走廊，就看见林欣欣站在不远处，正朝他招手，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神秘的表情。
“怎么了？”江知屿没什么精神地问。
林欣欣一把将他拉到走廊拐角的僻静处，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最新情报！关于沈大神的！”
江知屿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却故作不耐烦：“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装！继续装！”林欣欣白了他一眼，“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对苏晴好像……没那么排斥吗？”
江知屿抿紧了唇，没说话，但竖起的耳朵暴露了他的在意。
林欣欣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我打听过了！苏晴她小姨，跟沈亦妈妈是一个单位的！好像关系还不错！据说两家偶尔还有来往呢！”
江知屿愣住了。
家长认识？
所以……沈亦对苏晴的“平和”，仅仅是因为……长辈层面的关系？而不是因为苏晴本身有什么特别？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光，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心头那团乱麻，让某个角落瞬间亮堂了一些。但紧接着，一种更深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烦躁又涌了上来。
就算是家里认识又怎么样？那也不能成为他双标的理由！对自己就冷嘲热讽像阶级敌人，对父母朋友家的女儿就能正常交流？
这分明就是区别对待！是沈亦人品有问题！
“哦。”江知屿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语气硬邦邦的，“所以呢？”
林欣欣被他这反应弄得有点懵：“所以……所以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啊！沈大神对她可能纯粹是看在长辈面子上客气一下？”
“我想哪样了？我什么都没想！”江知屿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不自觉拔高，“他爱对谁客气对谁客气，关我屁事！走了，吃饭！”
他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向食堂，把一脸错愕的林欣欣留在原地。
这顿饭江知屿吃得食不知味。他故意选了个人声鼎沸的角落，试图用周围的喧嚣掩盖自己内心翻江倒海的混乱。他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沈亦，不要再去分析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动背后的含义，那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当下午物理课，老师讲解到一道复杂的电磁学题目，提到某种简化的等效模型时，江知屿的脑子里自动蹦出了昨天傍晚，沈亦在昏黄灯光下，用修长手指画出的那个更优化的电路图。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笔尖划过纸张时，那细微的沙沙声，以及沈亦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点凉意的皂角味。
“江知屿！”物理老师略带不满的声音把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这道题你上来做一下。”
江知屿一个激灵，慌忙站起来，看着黑板上那道眼熟的题目，正是昨天沈亦给他“优化”过的那一类。他定了定神，走到讲台前，拿起粉笔。
或许是因为脑子里还残留着沈亦的思路，也或许是想证明点什么，他下笔异常流畅，几乎没有停顿，就用简洁的步骤和清晰的图示将题目解了出来，最后得出的答案完美正确。
物理老师有些惊讶地推了推眼镜，显然没料到平时在难题上总会卡壳的江知屿今天发挥如此出色。“嗯……很好，步骤清晰，方法巧妙。下去吧。”
教室里响起几声零星的惊叹。孙胖在后面小声吹了个口哨。
江知屿放下粉笔，转身走回座位。经过沈亦旁边时，他感觉到那道熟悉的、没什么温度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强迫自己目不斜视，挺直了背脊走回座位，心里却像有只小鼓在咚咚敲打。他坐下的瞬间，用极快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偷偷朝旁边瞥了一眼。
沈亦已经收回了目光，正看着自己的课本，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江知屿似乎捕捉到，他那总是紧抿的唇角，几不可查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弧度太小，消失得太快，以至于江知屿怀疑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是……赞许吗？
这个念头让江知屿的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一种微妙的、带着点雀跃的痒意迅速蔓延开来，瞬间冲淡了之前所有的憋闷和烦躁.
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悄悄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原来，被他认可的感觉……还不赖。
放学时分，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带着初秋的凉意。没带伞的学生们挤在教学楼门口，吵吵嚷嚷。
江知屿站在人群边缘，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幕，有点发愁。他早上出门时天气还好好的，根本没想过带伞。
正当他犹豫着是冒雨冲回去还是等雨小点时，一把黑色的、骨架结实的长柄伞，悄无声息地递到了他面前。
握着伞柄的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
江知屿愕然抬头，对上了沈亦平静无波的眼睛。
“顺路。”沈亦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伞给你。”
江知屿愣住了，大脑一时有些宕机。沈亦……给他送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他又想出了什么新的捉弄人的法子？
他看着那把黑色的伞，又看看沈亦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喉咙有些发干：“……你呢？”
“我等人。”沈亦言简意赅，把伞又往前递了递，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等人？等谁？苏晴吗？江知屿心头那点刚升起的微妙暖意，瞬间被这个猜测浇灭了大半。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半步，语气生硬：“不用！我自己能回去！”
说完，他像是生怕沈亦再说什么，一头扎进了细密的雨幕中，快步朝家的方向跑去。
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脖子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却远不及他心里那股突如其来的、冰火交织的混乱来得汹涌。
沈亦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仓惶跑远的、很快被雨幕模糊的背影，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微收紧。黑色的伞面在他手中稳定地悬停着，像一座沉默的孤岛。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等了很久，直到教学楼门口的人群渐渐散尽，也没有等到他口中要“等”的人。
最终，他撑开那把黑色的伞，独自一人，走入了相反方向的、空寂的雨幕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我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