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奖品 ...
-
暮色四合，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在渐浓的夜色中晕开一团团暖黄。江知屿还坐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屁股被冰凉的石头硌得有些发麻，但他懒得动。
心里的那团乱麻，非但没有因为得知沈亦是去领奖而理清，反而被一种更深的、黏稠的失落感裹挟。颁奖典礼……那么重要的事情。沈亦一个字都没跟他提。
他们不是从小一起光屁股玩到大的吗？不是睡过同一张婴儿床，抢过同一块磨牙饼干，连第一次换牙都是前后脚吗？什么时候起，沈亦的世界对他关上了大门，只留下一道冷硬的、密不透风的墙？
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和男生的吆喝声，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却衬得他这边愈发寂静清冷。
他摸出手机，屏幕在昏暗中亮起，映出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脸。手指无意识地点开了和沈亦的聊天框，界面还停留在上周，他问沈亦一道数学题，沈亦言简意赅地回了个解题关键公式，连个标点符号都欠奉。
往上翻，记录寥寥无几，几乎都是类似这样干巴巴的、关于学习或学校事务的交流。不像他和林欣欣或者孙胖的聊天框，充斥着乱七八糟的表情包和没有营养的废话。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漫上鼻腔。
他正盯着屏幕发呆，一阵熟悉的、带着微凉气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面前。
江知屿猛地抬头。
沈亦就站在几步开外，身上还穿着白天那身校服，外面套了件深蓝色的薄外套，拉链敞开着。他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但那双眼睛在路灯下，依旧沉静得像两潭深水。
他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挺精致的、印着某个科技馆Logo的纸袋。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江知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狂跳起来。他想问“你去哪了”，想问“颁奖典礼怎么样”，更想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但所有的话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声硬邦邦的：
“……哟，大忙人回来了？”
语气里的酸意和别扭，连他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亦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没有回答江知屿那带刺的话，视线下移，落在他因为坐久了而显得有些蜷缩的身上，又扫过他空空如也的、本该放着书包的旁边。
“你在这里做什么？”沈亦开口，声音比夜风更凉。”
“乘凉！不行啊？”江知屿梗着脖子，没好气地顶回去。他讨厌沈亦这种仿佛什么都尽在掌握、永远波澜不惊的态度。
沈亦没再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将手里那个印着科技馆Logo的纸袋，递到了江知屿面前。
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江知屿愣住了，低头看着那个纸袋。袋口微微敞开着，能看见里面装着几本厚厚的、看起来像是资料或者证书的东西，还有一个深蓝色的、质感很好的方形绒面盒子。
这是……颁奖典礼的纪念品？还是……奖品？
他给他这个干什么？炫耀吗？还是……分享？
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一种微弱的、带着点期盼的火苗在心底悄悄燃起。他甚至能闻到纸袋里散发出的、淡淡的油墨和新纸张的味道，混合着沈亦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气。
他几乎要伸出手去接了。
但下一秒，理智（或者说别扭）强行按住了他的动作。他猛地抬起头，撞进沈亦平静的视线里，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竖起全身的刺：
“什么意思？炫耀你拿奖了？沈大学神果然厉害，随便参加个比赛都能捧个奖杯回来，真是让我们这些凡人望尘莫及啊！”
他的话像淬了冰的刀子，又快又冷。
沈亦递着纸袋的手顿在了半空中。他看着江知屿，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终于清晰地映出了一丝情绪——是困惑，夹杂着一丝极淡的……或许是无奈？
他沉默地看着江知屿，看了好几秒。路灯的光线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小片阴影，让他此刻的神情显得有些模糊难辨。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收回了递出纸袋的手，将袋子随意地拎回身侧。那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随你怎么想。”他淡淡地吐出四个字，语气听不出喜怒。
然后，他不再看江知屿，绕过他，径直朝着教学楼里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楼道阴影中。
夜风穿过空荡荡的门口，带来一阵寒意。
江知屿还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准备反击的姿势，眼睁睁看着沈亦消失，看着那个装着可能代表着荣誉和认可的纸袋被带走。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被这盆冷水浇得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湿冷的灰烬。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后悔、委屈和更多不明所以愤怒的情绪，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猛地从台阶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快而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
“沈亦你混蛋！”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楼道口低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有人回应。
只有夜风卷起几片落叶，在他脚边打了个旋，又悄无声息地落下。
他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慢吞吞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夜色浓重，将他孤单的身影吞没。那个印着科技馆Logo的纸袋，和沈亦最后那个带着些许困惑与无奈的眼神，却像烙印一样，清晰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一夜，江知屿睡得极不安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