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念与君经年》伏枝青

20、上元节

　　笑了奚柏影好一阵，二人才继续信步逛着。

　　此时天已经全黑，街上的商铺也都全开了张。奚柏影看到什么有趣小玩意都带着竹司夷去瞧上一瞧，捏上一捏。

　　一圈下来，竹司夷手上就多了三个糖画，一包杏儿蜜饯。

　　竹司夷不大喜吃甜，但看着街上摆出来的卖相瞧着不错，又想买来试试，大多只吃了一口就丢给奚柏影了。那糖画这是奚柏影闹着要的，他非要展现自己的才能，亲自上手画作的。

　　奚柏影则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除了一些竹司夷只吃了一口就不想吃的吃食，还有许多诸如布老虎，编织小兔灯类的精巧小玩意。

　　除了这些还有不少别的热闹，就在方才，他们才从茶楼里出来，就见一妇人气势汹汹来逮她那出来玩乐的丈夫。

　　竹司夷没见过这种市井日常，一时停住脚在旁观望。

　　“你成天去耍那劳什么老虎令，家里活也不干，这像话吗？”

　　她那丈夫被当街揪住，一下子恼羞成怒：“那你在这大街上对我吵吵囔囔的像话吗？不就是一个碗，你顺手洗了不就得了！”

　　那妇人见他敢顶嘴，啐了一声，一下子就用拧他耳朵：“嘿！姓徐的，你还敢顶嘴，老娘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你！”

　　说罢便要抄起东西向她丈夫砸去，在旁看热闹的人连连劝住，奚柏影为了避免被伤及无辜也带着竹司夷走了。

　　奚柏影似乎真的对京城很熟悉，谈笑间走过两条街，又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高楼对竹司夷说：“青青，前面是摘星阁，在上面可以将城中夜景一览无余。”

　　竹司夷抬眼看去，只见摘星阁高入云霄，比方才他们去的樊春楼还要高出许多。

　　竹司夷又看着两手提满东西的奚柏影，开口：“奚郎确定还要上去？”

　　奚柏影会意，笑道：“东西可以给看楼的伙计守着。”

　　既是如此，竹司夷也没有异议，逛了这么多地方，也不多这一个，随奚柏影入了那摘星阁。

　　奚柏影给了看楼的伙计几腚银子，本来还在瞌睡的伙计一下子就精神了，连连点头答应，保证给二人看好。

　　摘星阁局内的设计很是别出心裁，壁上有许多临摹的名画，多是一些人们想象的神仙在腾云驾雾。

　　上楼的台阶每一阶上下间都贴有祝福语，每一阶写的字迹内容都不一样。

　　奚柏影边踏阶边讲解道：“摘星阁建楼已经有快有二十年了，这些题字是不同的来登楼人提笔的写下的。”

　　竹司夷看着脚下台阶，回应道：“建这高楼应费了不少功夫吧。”

　　奚柏影道：“三年。”

　　“三年？”

　　“嗯，是景武帝为宠妃虞若庆生所建。”

　　原来是皇帝建的，那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竹司夷笑道：“那这位景武帝应该是很爱这位宠妃了。”

　　奚柏影微笑：“区区摘星楼而已，青青若是喜欢，我可以为你建座比这个高百倍的。”

　　竹司夷嘴角微抽，不仅没有被感动到，反倒觉得奚柏影说出这话显得他很昏庸。她平静道：“奚郎不需借此来表露心意，我若是不喜欢奚郎，建十座楼我也不会看你一眼。”

　　在竹司夷看来，她的一句承诺比任何形式上的东西都有用。

　　奚柏影没有笑话竹司夷的不解风情，而是唏嘘道：“凡人生命短暂，能在一起长相厮守的少之又少，彼此相爱更是难得，青青不觉得景武帝劳财伤力就为讨虞若一笑很有痴情吗？”

　　竹司夷莞尔：“我赞同奚郎前半句。”

　　奚柏影道：“那好吧，青青累吗？”

　　累的话他可以抱，或者背竹司夷上去。

　　竹司夷看破：“不累，奚郎若是累了可以跟我说，我带你用法力到顶楼。”

　　奚柏影：“……不用，我也不累。”

　　不多时，二人就上到了摘星阁楼顶。本以为会没几个人，没想到楼顶到处都是人。

　　撩开幕帘，首先映入眼的就是空中飘着的孔明灯。

　　奚柏影带着竹司夷到栏边上看下面夜景。

　　京城最是繁华，从高处俯瞰，万家灯火和街上的车水马龙汇聚为流动的星星点点，偶有几盏孔明灯自庭院内飘飘摇摇升起，甚是好看。

　　俄而骤雪，给万千灯火蒙上一层朦胧。

　　竹司夷静静看着，眼里盛满浮光积雪的城池。奚柏影没有看夜景，只侧首看着她。

　　竹司夷看着那些飘飞的孔明灯，忽然开口：“所以，方才奚郎许了什么愿？”

　　“竹柔青。”

　　竹司夷转头看向他，对上他那双闪着些许微光的眼眸，睫毛颤了颤，垂眼错开目光。

　　“奚郎写的是我的名字？”

　　“嗯。”

　　竹司夷先是有些错愕，而后淡笑道：“我知晓了。”

　　奚柏影也问道：“那青青呢，许了什么愿？”

　　竹司夷微笑重复之前奚柏影说过的话：“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奚柏影眼尾上扬，食指指向竹司夷上下摇道：“好青青，居然耍赖。”

　　竹司夷摊手做无辜状，“我可没说我也要告诉奚郎，是奚郎自己多想了。”

　　奚柏影是真的很想知道，见竹司夷不肯说，转念一想又有了别的主意：“那仙首大人要考虑一下实现信徒的愿望吗？”

　　竹司夷微挑眉道：“我不就在这里吗，奚郎还想要什么？”

　　“只能灵验这一次嘛？”

　　“要不然？”

　　“那不行，我的愿说出来都不灵验了，我要重许一个。”

　　竹司夷靠着栏杆，对着奚柏影认真道：“没有神会喜欢贪心的信徒。”

　　“连青青也会讨厌我吗？”

　　“谁知道呢，哪天奚郎惹我不快，那我就讨厌奚郎。”

　　奚柏影一愣问道：“那怎样才能让青青原谅我？”

　　“为何是原谅呢？若是生气的话，可能是拧奚郎耳朵打一顿吧。况且我讨厌奚郎也不一定是因为奚郎惹我生气，阿姐就时常惹我生气，但我从来没有讨厌过她。”

　　“花姑娘还会惹青青生气吗？”

　　竹司夷批评道：“我也是人，为何不能生气。”

　　奚柏影忙不迭解释道：“我是说花姑娘做了什么会惹得青青生气。”

　　竹司夷看着漫天飘飞的雪，轻声道：“太多了。小时候阿姐因为走太快不等我我也会生气，停在后面不理她，想看她什么时候能发现我生气。”

　　奚柏影没想到竹司夷会同他说起这些，道：“后来呢。”

　　“结果她根本没有发现我生气，还以为我是走累了，就折回来背着我走，我只能暗自把气消了。”

　　竹司夷说起这些的时候神情还是照例没什么情绪的淡漠，唯有说起花昧的时候，眉眼会放柔一些。

　　她又道：“还有一次我缠着阿姐带我出去玩，遇到危险的时候她总想挡在我身前护着我，那次她差点就死了。我觉得她好笨，把危险引开后又因为对灵力掌控不好，把花妖杀死后自己也因为灵脉暴乱昏迷不醒了三日。”

　　“醒来后听说她被映婳姨骂了一顿，我又有些生气她不知道解释，平时这么精明，明明是我缠着她要她带我出门。”

　　“但是她来看我，丝毫不知我生气，捧着我的脸的手还在抖，眼睛还这么红。我又忘了那时在生气，只顾着安慰她。”

　　奚柏影一直安静听着，待竹司夷终于说完，向她走近一步，轻轻用手捧起她的脸，竹司夷抬眸看向她，眼尾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湿红。

　　奚柏影弯了弯食指，掠过竹司夷的鼻尖的碎雪，又用拇指轻轻擦了擦她的眼睑，替她擦去那覆在长睫上的霜雪。

　　周围人声淡去，只剩簌簌飞雪的声音，伴着两人呼吸声交替。

　　“都过去了。”

　　奚柏影将她带入怀中，抚摸着竹司夷的头，柔声说着，仿佛在哄她一般：“都过去了，青青还有我。”

　　竹司夷有些怔住，任由他将自己抱着，听着自己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声。

　　她闭上眼，承了他的意，短暂地视他为自己的依靠。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才睁开眼，先前眼尾那点红不见，含情眼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

　　她压下心头那份悸动，拍了拍奚柏影的后背，示意他可以放开了。

　　奚柏影听从她慢慢松开手，低头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

　　竹司夷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声音平静：“奚郎不必可怜我，这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抬指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指间消融：“本来都记不清了，只是忽然提起她，后知后觉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记忆却仿佛停在昨日。今日提起有些感伤，是因为阿姐已经离开一段日子了。”

　　奚柏影低声道：“我知道。”

　　竹司夷也觉得没甚好说的，看着天色渐晚，灯也逛了，景也看了，向奚柏影提议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下去吧。”

　　奚柏影点头道：“好。”

　　到一楼从看楼的伙计那拿到存放的东西，他们走在来时路上。

　　竹司夷问奚：“魔界真的是如传闻中不生草木吗？”

　　“也不全是，只是一般草木难以存活。”

　　“原是这样。我也没有去过，只在偶尔出行职务会遇到有地方被魔气侵蚀不生草木的情况，所以比较好奇。那奚郎平时在魔界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