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堪破》英格里斯

14、春水潺潺

　　苏在衡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次日清晨他已恢复了往日的作息，早早的起床。
　　当沐霖推开房门时，发现苏在衡正站在走廊上，手里拿着两个保温杯。
　　“早。”苏在衡将一个杯子递给沐霖，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无比熟练，“蜂蜜水，对你的嗓子好。”
　　沐霖惊讶地接过杯子，指尖触碰到杯壁的温度，暖暖的，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他注意到苏在衡的嘴唇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锐利。
　　“谢谢苏站，你感觉好些了吗？”沐霖看着他，关切地问。
　　“我没事了。”苏在衡简短回答，声音还有些沙哑，倒是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今天的任务安排在控制室查看数据，不需要外出。”
　　这是苏在衡第一次主动调整工作计划，考虑到沐霖的担忧。
　　沐霖心中了然，却没有点破。
　　早餐时，科考站的氛围明显不同。李铭扬皱着眉，看着共同而来的两个人。
　　显然，他是发现了什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李铭扬仔细瞅了瞅，明显发现沐霖手中的杯子和苏在衡用的是同款。
　　他挤眉弄眼地看着沐霖手里的保温杯，被赵启在桌下踢了一脚才收敛，继续低头吃他的饭。
　　安德烈教授依旧坐在老位置看报，但从报纸边缘投来的目光却带着几分审视。
　　“气象预报显示，接下来三天都是晴天。”赵启打破沉默，“正好可以完成之前推迟的几项户外任务。”
　　苏在衡点点头：“沐霖，你负责东侧的观测点维护。铭扬，你和他一起。”
　　这个安排让沐霖有些意外——苏在衡竟然没有亲自带队。李铭扬倒是很高兴，他看了眼身旁的沐霖，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苏站，我一定照顾好沐霖。”
　　早餐后，沐霖在装备室遇到正在检查设备的苏在衡。他站在一排雪地摩托前，动作熟练地检查着每辆车的状况，阳光透过高窗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苏站，”沐霖走近，“东侧观测点的维护，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苏在衡没有抬头，手中的扳手精准地拧紧一个螺丝：“三号相机的位置可能需要调整，上周的暴风雪可能影响了拍摄角度。”他顿了顿，补充道，“具体的调整参数我已经发到你邮箱。”
　　“好的。”沐霖应道，却没有立即离开。
　　苏在衡终于抬起头，目光与沐霖相遇：“还有事？”
　　“你今天...真的不外出吗？”沐霖小心地问。
　　他还是不放心，以苏在衡拼命的性子，难保不会做出偷偷外出的事情来。
　　苏在衡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却让沐霖心跳漏了一拍：“赵启说得对，偶尔也要相信其他队员的能力。”
　　这句话中的信任让沐霖心头一暖。他认真点头：“我会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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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侧观测点的维护工作很顺利。李铭扬虽然活泼好动，但在工作上毫不含糊。他们二人配合默契，很快就完成了三台相机的角度调整和数据下载。
　　休息时，李铭扬坐在雪地上，看着远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冰川，突然开口：“沐霖，你觉得苏站这个人怎么样？”
　　沐霖微微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我在这里工作两年了，”李铭扬难得严肃，“苏站从来不让别人照顾他，也从不主动关心别人的私事。但是对你...”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沐霖一眼，“不一样，真的很不一样。”
　　沐霖感到耳根发烫，他低头整理工具，没有回答。
　　“我不是要打听什么，”李铭扬继续说，“只是想说，苏站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习惯了独自承担一切。如果有人能让他打开心扉，那会是件好事。”
　　沐霖抬起头，望向科考站的方向。
　　在那里，有一个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慢慢改变，而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回程途中，沐霖在雪地里发现了一簇极地小花。在冰雪尚未完全融化的初春，这种淡紫色的小花顽强地绽放着，成为白色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他小心地采下一朵，放在手心。
　　傍晚时分，当沐霖回到科考站时，苏在衡正在控制室分析数据。沐霖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去。
　　“任务完成了，”沐霖汇报，“三台相机都调整完毕，数据已经上传到服务器。”
　　苏在衡点点头，目光依然盯着屏幕：“辛苦了。”
　　沐霖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那朵小心保存的极地小花，放在控制台边缘：“在回来的路上看到的，是……送给你的。”
　　也许是害怕苏在衡会拒绝，沐霖慌忙找补，“要是不喜欢的话，那我就……带走了。”
　　苏在衡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淡紫色的小花上。那一刻，沐霖看到他眼中闪过一种复杂的情感——惊讶、温柔，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脆弱。
　　“不会。”
　　“这是极地勿忘我，”苏在衡轻声说，手指轻轻触碰花瓣，“能在菲尔克里亚存活下来的植物不多，它们很顽强。”
　　“就像这里的人一样。”沐霖轻声接话。
　　苏在衡抬起头，目光与沐霖相遇。控制室的灯光在他眼中映出细碎的光点，那些常年冰封的情感，早就因为一个人有了松动的迹象。
　　“谢谢。”苏在衡说，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我很喜欢。”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沐霖的身上，喜欢的，可能真的是……花。
　　那朵小花最终被苏在衡装在一个小玻璃瓶里，放在控制室的窗台上。在精密的仪器和闪烁的屏幕之间，这抹淡紫色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晚餐时，赵启路过注意到了那瓶花，眼中闪过惊讶，但很快恢复如常。安德烈则多看了几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没人听出那哼声中的意味。
　　当晚，沐霖在日记本上画下了那朵极地勿忘我，旁边是一行小字：
　　“即使是最寒冷的地方，也会有生命绽放。
　　即使是最封闭的心，也会有温柔流露。”
　　而在控制室值夜班的苏在衡，不时将目光投向窗台上的小花。在数据屏幕的蓝光映照下，他的侧脸线条柔和，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难以决定的事。
　　凌晨两点，他打开内部系统，调出了沐霖这几个月来的工作评估。评分栏里，每一项都是最高分。
　　在最后的评语栏，苏在衡的手指在键盘上方悬停了很久。
　　最终，他只打下一行字：“极具潜力，责任心强，是菲尔克里亚宝贵的成员。”
　　但在他心里，还有更多未说出口的话。
　　好像什么言语都无法形容他，他不该被定义。
　　因为每一个人本身就是独一无二的。
　　保存文件时，系统自动弹出了沐霖的个人信息页面。照片上的年轻人笑容灿烂，眼睛里有光。
　　苏在衡静静看了很久，然后关闭了页面。
　　窗外，菲尔克里亚的夜晚依旧漫长，但东方天际已泛起淡淡的鱼肚白。春天正以它自己的步伐悄然来临，而某些变化，也如同冰雪下的暗流，虽然看不见，却已经存在。
　　极地的春天很短暂，转瞬即逝，但正因其短暂，才显得格外珍贵。
　　就像某些情感，正因来之不易，才更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