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堪破》英格里斯

18、心意的回响

　　深夜的走廊安静得出奇。沐霖坐在窗前，目光扫过窗台上苏在衡送的极光木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几个月来，从那双被默默替换的手套，到羊毛围巾，再到这精心挑选的木雕，苏在衡用他特有的方式表达着关心。
　　“我也该送他些什么。”沐霖轻声自语，在房间里踱步。可在这物资匮乏的极地，他能送出什么呢？
　　他总觉得，普通的礼物，配不上他。
　　目光缓缓落在角落的行李箱上——那是他从家乡带来的，里面装着一些私人物品和学术资料。
　　沐霖蹲下身，打开行李箱，开始翻找。笔记本、专业书籍、几件备用衣物、一小盒家乡的茶叶……
　　都不是合适的礼物。
　　他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房间很快变得凌乱。书堆在床上，衣服搭在椅背，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小物件。李铭扬如果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呼“你的房间是被北极熊袭击了吗”。
　　但沐霖毫不在意，他专注地寻找着。在行李箱最底层的夹层里，他的手指触到一个硬质的布包。
　　沐霖挑了挑眉，就是它了。
　　小心地取出布包，解开系带，里面是一块用软布层层包裹的岩石标本。
　　沐霖轻轻展开包裹，露出标本的真容——那是一块形成纹理极其漂亮的片岩，在灯光下泛着银灰色的光泽，层理分明如千层糕，每一层都记录着亿万年前的地质故事。
　　这是他在大学期间野外实习时发现的，当时教授说这种纹理的片岩极为罕见。沐霖一直珍藏着，连最亲近的朋友都没舍得展示。
　　现在，他想把它送给苏在衡。
　　“他会喜欢吗？”沐霖捧着标本，心中忐忑。
　　苏在衡是冰川学家，对岩石应该有兴趣吧？
　　但这么突然地送礼物，会不会显得唐突？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盘旋，沐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差点踢翻地上的水杯。
　　最终，他下定决心：“不管了，送！”
　　他把标本重新包好，放在床头柜上，开始收拾房间的混乱。等一切恢复秩序，已经接近午夜。
　　第二天午餐时，沐霖吃得心不在焉。他几次抬头看向对面的苏在衡，后者正安静用餐，姿态一如既往的优雅克制。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侧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
　　“苏站，”沐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饭后……我能找您说点事吗？”
　　苏在衡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点头：“好。”
　　这个简单的回应让沐霖心跳加速，内心慌乱。
　　午餐后，他跟着苏在衡走出餐厅，在走廊上轻声说：“能来我房间一下吗？有点东西想给你看。”
　　苏在衡的脚步微微一顿，眼中疑惑更甚，但还是顺从地跟着沐霖走向房间。
　　到了门口，沐霖突然想起房间虽然整理过，但可能还有些凌乱，连忙说：“你就在门外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沐霖闪身进入房间，快速扫视一圈——还好，不算太乱。从床头柜上拿起那个布包，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苏在衡安静地站在门外，走廊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今天穿着深蓝色的站内制服，衬得肤色更加白皙，眼神清澈而专注。
　　“这个...”沐霖递出布包，声音有些紧张，“送给你。”
　　苏在衡接过布包，手指触碰到沐霖的手，沐霖连忙收回，更加慌乱。他小心地解开系带，层层展开软布，当那块片岩标本完全呈现在眼前时，他的呼吸明显停顿了一瞬。
　　“这是...”苏在衡的声音很轻，目光完全被标本吸引。他举起岩石，对着走廊的光线仔细端详，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精美的层理纹路，“云母片岩，而且是非常典型的变质构造...这纹理...”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专业的光芒：“你在哪里找到的？”
　　“大学时在西南山区野外实习时发现的，”沐霖解释道，“教授说这种完整度的标本很罕见。我一直留着……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
　　苏在衡的目光重新落回标本上，指尖在岩石表面轻轻摩挲，仿佛在阅读一本古老的地质史书。
　　许久，他才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个清晰的、温柔的弧度。
　　“谢谢，”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我很喜欢。”
　　那一刻，沐霖心中的忐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
　　他看到苏在衡眼中真诚的欣赏和喜悦，那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比拟的回应。
　　“你喜欢就好。”沐霖笑着说，耳根微微发红。
　　苏在衡小心地重新包好标本，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他抬起头，看着沐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谢谢你的礼物。”
　　两人在走廊里又站了一会儿，气氛温馨而微妙。直到远处传来李铭扬的说话声，苏在衡才轻声说：“我先回控制室了。”
　　“嗯。”沐霖点头，目送他离开。
　　回到房间，沐霖靠在门上，心跳依然有些快。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菲尔克里亚永恒的冰雪，心中却是一片温暖。
　　那块标本陪了他很多年，但送给苏在衡，他一点也不后悔。
　　下午的工作中，沐霖几次路过控制室，都看到苏在衡在专注工作，那块标本就放在他手边的工作台上，偶尔他会看一眼，眼神温和。
　　晚餐时，李铭扬注意到沐霖和苏在衡之间微妙的气氛，好奇地凑到赵启耳边：“他们今天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赵启瞥了一眼对面安静用餐的两人，嘴角微扬：“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安德烈从报纸后抬起头，目光扫过苏在衡，又看了看沐霖，鼻子里哼了一声，但这次哼声中带着明显的满意。
　　当晚，沐霖在日记本上画下了赠送标本的场景，在旁边写道：
　　“今天，我送出了一份珍藏的心意，而他用真诚的欣赏回应。原来分享珍贵之物，并不会失去，反而会获得双倍的喜悦。”
　　第二天清晨，沐霖早早起床。他习惯性地走到苏在衡房门前，想要一起用早餐，却发现房门紧闭。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独自前往餐厅。
　　早餐后，他需要去控制室取一份资料。推开门时，苏在衡不在，可能去巡查了。沐霖走到文件柜前，目光无意间扫过苏在衡的书架。
　　然后他看见了——在书架第三层，一个不起眼但很稳妥的位置，那块片岩标本被精心放置在一个小展示架上。
　　旁边是几本厚重的专业书籍，标本在书丛中显得格外特别。
　　沐霖走近细看，发现标本被擦拭得很干净，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展示架显然是特意找来的，大小刚好合适。书架上的其他物品都摆放得整齐有序，唯独这个位置，因为标本的存在而多了一份生气。
　　他静静地站了很久，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动。
　　苏在衡不仅收下了礼物，还如此珍视它，将它放在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沐霖转过身，看见苏在衡站在门口。他手里拿着巡查记录本，目光落在沐霖身上，又移向书架上的标本。
　　“我……”沐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它很漂亮，”苏在衡走进控制室，将记录本放在桌上，“放在那里，工作时偶尔看一眼，心情会很好。”
　　这句话如此简单，却让沐霖的心温暖得几乎融化。他点点头：“嗯，它很适合那里。”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默契的温馨。
　　苏在衡开始处理早上的数据，沐霖取了需要的资料，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安静地陪着他工作。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窗户洒在控制室里，将一切都镀上金色的光晕。
　　仪器低鸣，键盘轻响，两人偶尔交谈几句工作，更多时候是安静的陪伴。
　　那一刻，沐霖觉得，菲尔克里亚的春天虽然短暂，但有些温暖，却可以永恒。
　　而苏在衡在输入数据的间隙，目光总会不经意地扫过书架上的标本。
　　每看一眼，心中都会泛起一丝暖意——那是沐霖的心意，被他小心收藏，妥善安放，如同收藏一份珍贵的感情。
　　那块片岩，历经亿万年的地质变迁，最终找到了懂得欣赏它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