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与月光信笔》小江鹤

19、初夏的句点与启程

　　六月的阳光已经有了灼人的热度，透过香樟树茂密的枝叶，在柏油路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中考最后一门科目的结束铃声，像一道赦令，响彻在每一个考场。紧绷了数月的弦，在这一刻，“嘣”地一声，松开了。

　　江晚月走出考场，刺目的阳光让她微微眯起眼。校园里瞬间被释放的喧嚣淹没——欢呼声、尖叫声、书本被抛向空中的影子、以及迫不及待对答案的嘈杂话语。她却有种奇异的平静感，像跑完一场漫长马拉松后的虚脱与踏实交织。

　　她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

　　几乎是在同时，温书墨也从隔壁的教学楼走了出来。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额发被汗水濡湿了些，脸上带着同样平静而释然的神情。他们的目光越过涌动的人潮，精准地交汇在一起。

　　没有急于对答案，也没有夸张的庆祝。他们只是相视一笑，然后朝着对方走去，自然而然地汇入彼此身边的人流。

　　“考完了。”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
　　“嗯，考完了。”她点头，感觉握笔太久的手指还有些发僵。

　　他们并肩走出校门，将所有的喧嚣和过往的压力都抛在身后。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

　　接下来的日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感填满。没有作业，没有考试，没有倒计时。时间仿佛变成了可以肆意挥霍的糖果。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终于有闲暇完整地逛一遍市博物馆，在那些古老的文物和画作前驻足良久，他会低声讲解背后的历史脉络，她会分析构图和色彩的妙处。他们去看了一场期待已久的星空主题电影，在漆黑的影院里，他悄悄握住她的手，直到散场灯亮起也没有松开。他们也去了郊外的湿地公园，租了一辆双人自行车，沿着水边小道慢悠悠地骑，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裙摆，笑声洒了一路。

　　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待在一起。在图书馆那个老位置，看一些与考试无关的“闲书”——她看画册和游记，他看科幻小说和科普杂志。或者就在他家或她家的书房里，他教她用简单的编程语言画动态的星星，她则教他如何用铅笔捕捉光影的微妙变化。

　　等待成绩的日子，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焦灼。或许是因为已经全力以赴，或许是因为身边有彼此的陪伴，那悬而未决的结果，反而显得不那么沉重了。

　　放榜那天，是一个晴朗的早晨。他们约好一起在网上查分。

　　江晚月坐在自家电脑前，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颤抖着输入准考证号。页面加载的几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成绩跳出来的瞬间，她屏住了呼吸。
　　接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不是难过，是巨大的惊喜和释然。总分远超美术特色高中的历年录取线，甚至比她预估的最好情况还要高出一截。尤其是物理和化学，取得了连她自己都惊讶的好成绩。

　　手机几乎是同时震动起来，是温书墨的电话。
　　她接起来，还没开口，就听到他那边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低沉的笑声。
　　“晚月，”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自豪，“我看到了。你太棒了。”

　　“你也是！”晚月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我看到你的排名了！”全市前列，理科成绩近乎完美，进入他梦想的实验班毫无悬念。

　　电话两头，是两个少年人梦想成真后，最纯粹的喜悦。他们隔着电波，分享着这份用汗水和陪伴换来的甘甜。

　　当天下午，他们又回到了学校。红色的光荣榜前挤满了人，他们牵着手，费力地挤到前面，在榜首附近找到了彼此的名字。两个名字，一个理性冷峻，一个感性温柔，却紧紧挨着，像两颗终于找到正确轨道的行星，在属于他们的星图上，交相辉映。

　　班主任老师看到他们，脸上笑开了花，用力拍了拍温书墨的肩膀，又对晚月竖起了大拇指：“好样的！你们两个，真是我们班的骄傲！”

　　同学们围上来祝贺，闹着要他们请客。喧嚣中，温书墨悄悄握紧了晚月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的计划，第一步，成功了。”

　　晚月抬头看他，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闪烁的、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初中生涯，在这个盛夏，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点。香樟树依然郁郁葱葱，蝉鸣依旧响亮，但一切都不同了。他们脱下了穿了三年、写满签名的校服，也即将告别这所承载了太多初遇、悸动、误会、和解与奋斗的校园。

　　拍毕业照那天，阳光灿烂得刺眼。穿着统一班服的同学们在镜头前绽开最灿烂的笑容。江晚月和温书墨没有站在一起，他们一个在左排，一个在右排，中间隔着好几个同学。

　　然而，在摄影师喊出“三、二、一”的瞬间，温书墨的目光穿越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江晚月的脸上。而晚月，也若有所觉地侧过头，看向他。

　　“咔嚓——”
　　时光定格。

　　照片上，所有人都看着镜头，只有他们两个，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进行了一场短暂而永恒的、跨越人群的对视。笑容绽放在他们年轻的脸上，比阳光更耀眼。

　　那是他们初中时代最后的影像，也是驶向不同高中、下一段人生旅程的，最明亮的启程信号。他们的星轨，将暂时分开，延伸向不同的方向。

　　但他们都深信，只要抬头是同一片星空，只要心中装着共同绘制的星图，无论未来多远，他们的光，终会再度交汇。

　　初夏的风，带着离别的气息，也带来了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未来气息。故事的第一卷，关于懵懂、陪伴与成长的篇章，在此合上。而更广阔的世界，正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