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弦禁区》洄安巷zZ

14、心动与明悟

　　洗手间的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却隔绝不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谢陌爻背靠着冰冷的瓷砖，滑坐在地上，双手插入那头焰红色的发丝中，用力揪着，试图用疼痛来理清那团乱麻。

　　江覙渊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我瞒着你的事情有很多。但，与你有关。”

　　与他有关。很多事。

　　不是否认，不是解释，而是一种近乎坦白的承认。承认那些他觉得诡异的行为，那些照片，那些涂鸦，那些若有若无的靠近和关注……都不是他的错觉，都与江覙渊有关。

　　为什么？

　　一个他之前从未敢深思，或者说刻意回避的答案，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心头——因为江覙渊喜欢他。

　　不是死对头之间的较劲，不是单纯的看不顺眼，而是……男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

　　这个认知让谢陌爻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闷痛之后，是更加剧烈、几乎要挣脱胸腔束缚的狂跳。

　　他想起江覙渊转学回来后的点点滴滴。

　　动了他的人，却说是“来看看”他。
　　手机锁屏是他的睡颜。
　　草稿纸上无意识画下的、像他头发的火焰涂鸦。
　　图书馆里耐心的（虽然他没听）讲题。
　　暴雨中递过来的那把伞。
　　小树林里撕碎假情书时冷峻的侧脸，和那句“绝不会用这种方式”。
　　还有刚才，那近在咫尺的、深邃的、仿佛藏着无尽秘密的眼眸，和那句低沉而笃定的“与你有关”。

　　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无法再忽视的事实。

　　江覙渊，真的喜欢他。而且，可能喜欢了很久。

　　那么……他自己呢？

　　谢陌爻问自己。

　　为什么看到江覙渊和星见萤说话会不爽？
　　为什么收到那封误以为是江覙渊写的情书时，会心乱如麻，甚至会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为什么看到那个该死的“落寞”超话时，会暴怒到失去理智，不仅仅是因为被戏弄，更因为那种被窥破心事般的羞耻和慌乱？
　　为什么每次江覙渊靠近，他都会心跳加速，浑身不自在？
　　为什么在面对江覙渊时，他的情绪总是轻易被挑起，远超对任何人的关注？

　　他一直以为那是厌恶，是竞争对手之间的排斥。

　　可现在，剥开那层自欺欺人的外壳，露出的内核，却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而炽热的情感。

　　他，谢陌爻，好像……也喜欢上江覙渊了。

　　喜欢上了那个从小和他争到大，成绩比他好，总是面无表情，却会在暗处偷偷关注他、会因为别人靠近他而散发冷气、会在他遇到麻烦时悄然出现、会用那种深沉目光看着他的……死对头。

　　这个明悟如同惊雷炸响，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荒谬吗？很荒谬。
　　难以接受吗？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更多的是一种“原来如此”的释然，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汹涌的慌乱和无措。

　　他喜欢江覙渊？
　　他居然喜欢江覙渊？！

　　那家伙有什么好的？除了长得帅点，成绩好点，脑子聪明点，身手利落点……妈的，这么一想好像优点还挺多？

　　谢陌爻烦躁地揉了揉脸，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一方面，他无法否认那份因江覙渊而起的、强烈又特殊的悸动。另一方面，长久以来的“死对头”定位和少年人别扭的自尊，又让他无法坦然面对这份感情。

　　他该怎么办？

　　像鸵鸟一样继续逃避？可江覙渊显然不打算再让他逃避下去了。
　　直接挑明？那他该说什么？“喂，江覙渊，我好像也喜欢上你了？”——光是想一想，谢陌爻就觉得头皮发麻，尴尬得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

　　他在洗手间里待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外面传来周淮安敲门的声音：“爻哥，你没事吧？在里面很久了。”

　　谢陌爻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应了一声：“……没事。”

　　他站起身，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冲了几把脸。冰凉的触感暂时驱散了些许燥热，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慌乱、耳根泛红、头发凌乱的自己，用力闭了闭眼。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冷静。

　　整理好表情（自以为），谢陌爻拉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宿舍里，路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缩在自己座位上，尽量减少存在感。周淮安看了谢陌爻一眼，没说什么，继续打游戏。

　　而江覙渊，依旧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书，似乎从未移动过。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谢陌爻身上。

　　那目光平静依旧，但此刻在谢陌爻看来，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让他几乎无法承受。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对视，快步走到自己床边，拿起外套。

　　“我出去一趟。”他丢下这句话，几乎是逃离般地再次离开了宿舍。

　　他需要空间，需要冷静，需要理清这突如其来的、颠覆性的认知。

　　走在夜晚的校园里，凉风习习，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江覙渊的影子。

　　他想起小时候，江覙渊总是那个被夸奖的“别人家的孩子”，而他则是那个被对比的“反面教材”。他讨厌江覙渊，讨厌他抢走所有人的目光，讨厌他永远比自己优秀那么一点点。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种讨厌变了质。他依然会因为江覙渊的优秀而不爽，但更多的，是一种想要超越他、让他看到自己的执念。他打架，惹是生非，某种程度上，何尝不是一种吸引对方注意的笨拙方式？

　　只是他从未意识到。

　　直到江覙渊转学回来，用那些近乎直白（在他现在看来）的方式，一步步打破他的防线，将他逼到退无可退的角落，才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

　　谢陌爻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夜空。繁星点点，如同江覙渊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喜欢江覙渊。

　　这个认知，一旦清晰，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扑灭。

　　那么，接下来呢？

　　他该怎么做？

　　天空之上，爱神花园。

　　尤倪和赫莱伊紧张地看着爱恋之镜中独自在夜色中徘徊的谢陌爻。

　　“他……他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好纠结，好痛苦的样子……”赫莱伊担忧地说。

　　尤倪却双眼放光，激动地抓住赫莱伊的手：“不！赫莱伊！这不是痛苦！这是开窍前的挣扎！是认清自己心意的必经之路！你看他的眼神！没有了之前的纯粹愤怒，多了迷茫和……对！就是那种情窦初开的悸动！他明白了！他一定明白了！”

　　“真的吗？”赫莱伊也兴奋起来。

　　“绝对没错！”尤倪信心满满，“我以爱神的名义起誓！谢陌爻，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接下来，就看江覙渊怎么接招了！啊啊啊！我最期待的互相试探、暧昧拉扯阶段要来了吗？！”

　　而被神明寄予厚望的另一位主角江覙渊，此刻正站在宿舍窗边，望着楼下那个在夜色中独自站立许久的红发身影，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波澜。

　　他并不知道谢陌爻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谢陌爻在楼下站了很久，直到夜风将他吹得有些发冷，才慢慢转身，往回走。

　　回到宿舍时，他已经勉强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是眼神躲闪，不敢与江覙渊对视。

　　江覙渊也没有再说什么，仿佛之前那场充满火药味的对峙从未发生。

　　这一夜，501宿舍异常安静。

　　但在这安静的表面下，两颗年轻的心，却因为一个刚刚明晰的秘密，而躁动不安，无法入眠。

　　谢陌爻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一句话：

　　完了，谢陌爻，你他妈真的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