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许人间》游序

15、他乐意至极

　　“所以这个‘undertake’后面到底是接‘to do’还是‘doing’？”何俞逢用笔帽戳着英语卷子，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接‘to do’，表示承诺做某事。”陈诩头也不抬，笔尖在物理题上流畅地移动。
　　“那这个呢？‘suggest’后面……”
　　“看情况。建议做某事用‘doing’，暗示某事用‘从句’。”
　　“从句？哪种从句？”
　　“……宾语从句。”
　　“哦……”

　　短暂的沉默，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

　　“陈诩。”
　　“……”
　　“陈诩？”
　　“……说。”
　　“你讲题的样子……”何俞逢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还挺帅。”

　　陈诩笔下的物理公式猛地拐了个弯，在草稿纸上留下一道突兀的划痕。他侧过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何俞逢一眼：“闭嘴，做题。”

　　何俞逢非但没闭嘴，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像只偷腥成功的狐狸。他重新趴回桌上，拿起笔，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继续跟那些英文字母较劲。

　　自从获得了“英语辅导特权”，何俞逢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玩具，逮着机会就往陈诩身边凑，问题目是假，借机靠近是真。陈诩虽然每次都是一副不耐烦的冷淡样子，却从未真正拒绝过。

　　十一月初，天气彻底冷了下来。教室门窗紧闭，空气中漂浮着粉笔灰和暖气的味道。期中考试近在眼前，连平日里最闹腾的学生也收敛了不少，课间时分，教室里多了许多埋头苦读的身影。

　　何俞逢倒是依旧那副德行，该打球打球，该睡觉睡觉，只是在英语课上会稍微坐直些，偶尔还会主动记笔记——为了课后有“正当理由”去骚扰陈诩。

　　这天下午，天空阴沉，像是憋着一场冬雨。最后一节自习课，班主任突然宣布要进行一次数学小测，成绩计入平时分。教室里顿时一片哀鸿。

　　试卷发下来，难度不小，涉及不少近期复习的难点。何俞逢扫了一遍题目，心里大致有数，便开始动笔。他数学底子好，做得飞快，遇到一道需要复杂分类讨论的函数题时，也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便理清了思路。

　　做到后半部分，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陈诩。

　　陈诩做题的速度依旧不紧不慢，姿态甚至称得上闲适。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黑发垂落，遮住部分眉眼，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淡色的唇。笔尖在纸上移动，发出稳定而轻微的沙沙声。

　　何俞逢看着他，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他想起运动会时那个在赛场上爆发出惊人能量的陈诩，想起他给自己讲题时清冷专注的侧脸，也想起他平时那副懒洋洋、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

　　这个人，怎么能把极端的热烈和极致的冷淡，如此矛盾又和谐地集于一身？

　　正当他出神之际，眼角余光瞥见前排的孙炜正偷偷摸摸地朝他这个方向使眼色，手指在桌子底下比划着一个“五”的手势——第五题，求助。

　　何俞逢挑了挑眉，收回目光，假装没看见，继续写自己的试卷。他现在可没空管别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身边这个人身上。

　　孙炜：“……” 逢哥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考试时间过半，陈诩似乎被一道立体几何的证明题卡住了。他放下笔，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眉心微蹙。长时间的低头让他后颈和肩膀的肌肉开始发紧，带来熟悉的酸胀感。

　　他下意识地微微侧身，将左臂的手肘靠在了何俞逢摊开在桌边的右臂上。只是一个极其自然、仿佛无意间寻求支撑的动作。

　　何俞逢正在检查最后一道大题，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整个人瞬间僵住。他猛地转头，看向陈诩。

　　陈诩似乎并未察觉自己做了什么，他的注意力依旧在那道几何题上，目光专注，长睫低垂，只有靠在他手臂上的手肘，传递着真实的、依赖般的触感。

　　何俞逢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然后开始疯狂地跳动。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连笔都忘了放下。手臂上那一点重量和温度，仿佛带着电流，瞬间窜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甚至能感觉到陈诩手肘骨骼的轮廓，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布料，清晰无比。

　　陈诩维持着这个姿势，思考了大概一分钟。期间，何俞逢连眼睛都没敢眨一下，生怕惊扰了这突如其来的、梦寐以求的亲近。

　　终于，陈诩似乎想通了关键，拿起笔，在图上添了一条辅助线，然后流畅地写下了证明步骤。写完后，他自然而然地直起身，收回了手肘，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依靠从未发生。他继续往下做题，表情平静无波。

　　何俞逢却还保持着那个僵直的姿势，手臂上那消失的重量和温度，让他心里空落落的，同时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狂喜。

　　他……他主动靠过来了！

　　虽然只是无意识的，虽然短暂得如同幻觉！

　　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信号！证明他的存在，对陈诩而言，已经不再是纯粹的“麻烦”和“噪音”，而是在某些时刻，可以成为下意识的、无声的依靠！

　　何俞逢感觉自己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根了，他赶紧低下头，用试卷挡住脸，生怕被人看到自己那副傻笑的样子。

　　接下来的考试时间，何俞逢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连最后检查都差点忘了。

　　放学铃声响起，收卷。

　　何俞逢几乎是立刻转向陈诩，眼睛亮得惊人，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陈诩正在慢吞吞地收拾文具，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何俞逢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干巴巴地问了一句：“……考得怎么样？”

　　“还行。”陈诩拉上笔袋拉链，站起身。大概是坐久了，腰不舒服，他起身的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滞涩。

　　何俞逢立刻也跟着站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他，手伸到一半又顿住，改为帮他拿起了放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吧，外面冷。”

　　陈诩看了他一眼，接过外套穿上，没说什么。

　　两人走出教学楼，果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何俞逢熟练地撑开伞，将陈诩罩在伞下。

　　雨声淅沥，伞下的空间静谧而温暖。何俞逢的心情依旧激荡，他偷偷看着陈诩被雨水气息浸润的、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想起考试时那个短暂的依靠，心里软成一片。

　　“陈诩。”他轻声叫他。

　　“嗯？”

　　“没什么。”何俞逢笑了笑，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低沉温柔，“就是叫叫你。”

　　陈诩侧头，看了他一眼。路灯刚刚亮起，昏黄的光线透过雨幕，在何俞逢带笑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睛里，此刻盛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深沉而专注的情绪。

　　陈诩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他迅速转回头，目视前方，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何俞逢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心情大好。他将伞又往陈诩那边倾斜了些，自己的半边肩膀淋湿了也毫不在意。

　　路还很长。

　　但他乐意至极。

　　（加密备忘录更新：历史性突破！！！目标在无意识状态下主动进行肢体接触（手肘依靠）！！！证明信任度与亲近度大幅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