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栾将至》都咸又咸

54、往事

　　采访总算做完，工作也算告一段落。

　　覃枫依旧激动着，易栾没理解他现在的情绪。

　　“感觉你怎么这么激动？”易栾笑道。

　　覃枫板正地坐在沙发上，“哎呀，栾哥。就是很多年没见到你了。”

　　易栾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确实，高三最后两月我就没去学校了。也差不多八年了吧。”

　　“那会儿你也没和大家说一声。”覃枫低着头说道，“也没和大家一起拍毕业照。”

　　易栾把水瓶拧紧又重新放回了桌上，敲着二郎腿，嘴里带着几分讥笑，“那时候不是爆出我同性恋那个事嘛，影响也不好，都最后冲刺阶段了，我还影响大家学习，哪好意思回去啊。”

　　“没，大家都很想念你的。”覃枫听到易栾这样说，突然大声说道，“后来我们都联系不上你。”

　　“还是听班主任说你被美国的大学录取了。”

　　覃枫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家，都挺想念你的。”

　　易栾道：“想念我做什么？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们应该都过得挺好的。”

　　覃枫耷拉着脑袋，“这不是遗憾吗？后面那拍照的小子我们也替你揪出来了，可你也没听到他说一句抱歉。”

　　易栾脑子嗡一声，茫然了片刻，才问道：“是谁？”

　　脑子里打了个转，又道，“算了，都多少年了。是谁也没关系了。”

　　覃枫说出了个人名，接着一鼓作气地说道：“那会儿他喜欢的女生像你表白，他气不过，一直想找法子整你。但你后面一直在班里写题，放假就和闻恪一起，他一直没找到机会。直到那次，他无意中看到，他知道你俩没事儿，但还是在学校贴吧发了错位的图。”

　　易栾反应了好几秒，其实他已经记不得这个人是谁了，脑子里搜寻了好几遍，终于想起来这人。他曾和这人当过一阵子朋友，他问他同性恋的事，他说恶心。后来也就渐行渐远了。

　　如今如果不是覃枫提起，他已经想不起这个人了。偏偏也就是你觉得无关紧要的一个人，把生活搅得一团糟。他记忆中混乱的十七岁，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了。

　　“后面你走了，我们知道，但也没用了。你那个朋友闻恪，还把他揍了一顿，挺严重的，我记得是住院了。他家里人不乐意，后面讹了闻恪很大一笔钱。”

　　易栾心头一颤，话到嘴边，却生生噎住，意识迟了很久终于跟上，“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走以后没多久，闻恪打了他，他受伤没能高考。其实也是他自己就没打算考，但他父母因为这就赖上了。光是医药费还不够，甚至还找到闻恪的家里去，还到处拿着喇叭吆喝，最后赔了挺多钱的。”

　　易栾猛地想到他和闻恪的最后一面，那会儿他在浔城，也对他说了很难听的话，朋友也不做了，见面要不是他来，应该也是不见了。所以，那会儿闻恪是抱着什么心情呢？

　　他无法细究发生在过去的事，就像这些，如果覃枫不提，他永远不会知道，但很多感情也随着时间消逝了。

　　“对了，咱们高中今年校庆，邀请校友回校，咱们班群里还说在北京的都聚聚。栾哥，你要来吗？”覃枫又说道。

　　易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还是礼貌地说道，“到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时间，看我行程安排吧。”

　　“加个好友吧覃枫，要是有什么你给我发消息。”

　　易栾掏出手机，点开了二维码。

　　覃枫激动地赶紧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扫，“我能把你拉进班群吗？”

　　易栾没点头也没摇头，“随你。”

　　随即起身，拿起了桌上的水，拍了拍覃枫的肩膀，“辛苦啦，我得继续回去忙了。有事电话联系。”

　　覃枫站起来朝易栾点了点头，“行，见到你已经很高兴了，栾哥。”

　　易栾笑笑，摆了摆手，“走了。”

　　小周也赶紧收拾东西，跟在身后。

　　易栾卸了妆换了衣服，整个人窝在车里，有些疲惫，一整天的拍摄，身体上他感觉还好，精神上是真的痛苦。

　　倒是很意外遇到覃枫。

　　但想想也觉得正常，那会儿高中他就对时尚设计一类的很感兴趣，进入杂志社工作也不奇怪，只是这个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这么遇上也是挺巧合的。

　　他先回了公司一趟，才又回了公寓，江浔已经下班回来了。

　　正在做晚饭，他闻着饭香味，心想有个田螺姑娘可真好。

　　易栾整整饿了一天，为保持状态不水肿，期间只吃了一小块面包提供能量。

　　在北京的日子就是，他不管多晚回家，都能有口热饭吃，有热水喝，有暖和的被窝可以躺，还有一个美男在身侧。

　　易栾总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是他一直所向往的。

　　他以前很难去感受到这些，以至于在重新遇上的那一刻，他只想把人推开，推走，再推远一点。

　　易栾吃饭不老实，人坐在凳子上一只腿还搁上面支着脑袋看手机，注意力全放在手机上，碗里的菜都没动。

　　江浔抬眼看了看他，“先吃饭，饭凉了都。”

　　易栾这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今天我拍摄，遇到我高中同学了。”易栾一边吃一边说道。

　　江浔耐心地听着，“然后呢？”

　　易栾继续说道，“还挺神奇的，我还能叫出他的名字。”

　　“然后我加了他好友，他下午把我拉进班级群了。”

　　“我刚刚在潜水看他们聊什么，挺奇怪的，一般这种班群都和死了一样吧，我们班这群都这么多年了还挺热闹。都在说我的新歌，还有以前的事。”

　　“他们问了邀请的是谁，我那同学没回复，我也没回。他们不知道邀请进来的是我。”

　　易栾一字一句地说着，手都开始比划起来，江浔看着。很容易就能看到他身上洋溢着的开心与鲜活，和平时不太一样，他自己倒没发觉。

　　易栾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而且，很奇怪。那一刻，我好像真的回到了十七岁的时候。”

　　会哭，会笑，会闹，会不可一世，会和人龃龉，也会期待远方和未来……那漫长的一岁，和后来智齿的生长痛，齿轮一般，恰好对上。

　　记忆深刻，又偏偏难忘。

　　“江浔，你的十七岁是什么样的呢？”易栾随口问道，又突然想起了以前他说的那些话，顺口止住。

　　江浔也没在意，放下手中的筷子，仰头张望着，思绪真飘回了许多年前一样。

　　十七岁的江浔，身上满是学习和家庭的重担，压的人完全不能喘息，他想象着那模糊又遥远的未来，撑着一口气，努力地靠近。

　　二十八岁的江浔想到那时，只能记起一双模糊而倔强的眼睛，挺拔而瘦弱的脊背，撑起了家里的一片天。

　　他自己很少去想到以前的事，他想的大多都是有关于易栾和韦双双。偶尔也会想到韦阿婆，想到阿宝姐，想到韦静，但是没怎么想过自己。

　　江浔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记不清了。好像不是在学校闷着头学习，就是在家里忙这忙那的。”

　　如果有机会重新开始的人生，他可能还是会选择再来一次。

　　他人生中所遇到的人，都无疑是善良的、美好的，以至于他才能好好地长到这么大。

　　无论是带他来到这世上的阿宝姐，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韦阿婆，还是带韦双双来到他身边的韦静，更有帮助过他的所有人……他都一一地感谢，且希望对方能过得越来越好。

　　只是离开的人也永久地离开了，他想追逐时间，却发现怎么都追不上。

　　所以，江浔这个人总是旧旧的。思想有时候也挺老派的。他不懂什么新鲜感，也不太懂怎么去追人，他更不知道该如何爱人，就只会一味地对他爱的人好，想把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因为他从小所接触到的爱都是这样，如此无私且伟大，不求回报。

　　而正是这些爱意一直支撑着他，让他遇到易栾。人生充满了奇妙，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发生什么。

　　就像他以为他永远不会离开浔城，而有一天来了一个人，让他自己主动地走了出去。

　　⁻

　　易栾在北京待了一阵子后，又开始了各处飞，行程满到没什么空下来的时间。刚好赶上江浔也开始了忙碌期，两个人明明都在国内却偏偏有了时差，能对上的时间都少之又少，只能趁偶尔空的时间，开个视频。

　　没聊几分钟，又匆匆挂断，各忙各的事去了。而这段时间里，感受最深的是陆时序，之前那一阵子他还调笑江浔，好不容易易栾回来在北京待了一段时日，江浔心情也好了很多。但这一走，开始了来自工作狂的疯狂压榨。

　　陆时序平时最清楚江浔的工作狂模式的，那可是不分男女老少，不分远近亲疏，都能被威压给震慑到。而如今，距离最近的，伤害最深的，最深受其害的，莫过于他本人了。

　　文件是签不完的，工作是忙不完，班是一定要加的，饭是吃不上的……居然有种回到了创业初期的感觉。

　　正头疼呢，江浔推开门进来，冲着陆时序说道，“我要休假。”

　　陆时序绝望地从案子堆里面抬起头，一脸地怨恨，“大哥，你说这话合适吗？你看我忙成什么样了，你说你要休假？”

　　江浔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一身剪裁合适的西服包裹着挺拔的身姿。五官极好，深刻但不凌厉。长腿交叠在一起，手上则是多了支刚点着的烟。

　　“我把我份内的都忙得差不多了。”江浔说道，青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剩下的，线上办公就行。”

　　陆时序心知拦不住他，一脸认命地说道，“行吧，那你把最近的那个全部确认完才能走。”

　　他心里想，真是恋爱脑的男人要不得啊。把工作狂逼得都不加班了。至少，效率提高了，他把手头上的忙完，也不用疯狂加班了。

　　易栾这阵子在杭州录制一个音综，每天都是十几个小时的拍摄，连轴转起来，人真的有点不动脑子了。再加上饭菜不合他口味，整个人都有点颓。

　　期间最空的一阵，是和小周一起到西湖附近逛了逛，目的也是拍照片。还是晚上的时候，还被人给偶遇了。结果那次之后，他就不再出门了。每天一忙完就窝在酒店睡觉，直到小周喊他起床。他和睡不够一样，闭眼就睡。

　　但人还是不清醒，镜头下保持着镇定，摄像机一转，他又闭上眼。

　　只是再一睁眼，他怎么看小周旁边戴着口罩的那个人像他男朋友。

　　眼睛一闭再一睁，那个像他男朋友的高大男子，已经出现在他旁边，搭着他的肩膀，“怎么？戴个口罩就认不出来了？”

　　易栾一下子清醒了，又揉了几遍眼睛确认，“你怎么来了？”

　　“没有易老师的北京，着实是孤枕难眠啊。”江浔笑着道，偏偏感觉那笑充满了苦意。

　　易栾听到江浔学着周围工作人员叫他易老师，侧目瞥了他一眼。

　　“你在休息室等会儿吧”易栾无奈地说道，“我这补个妆又得上去了，不过快了，今天就还剩一点了。”

　　“行。”江浔长腿一迈，坐到了后面的沙发上，看着化妆师在易栾的脸上涂涂抹抹。

　　终于完成，易栾起身朝着江浔看去，“我走了，待会儿见。”

　　“去忙吧，待会儿见。”

　　“小周，帮我照顾着点。”易栾笑道，接着走出了门。

　　室内又重新恢复安静。

　　江浔的突然出现给了他一个惊喜，以至于最后的录制他状态都好了不少，整个人也笑意满满的。这一期录完之后，他能短暂地休息一天，接着他还要去赶下一个通告，录一首影视剧的ost。

　　“我都要累死了，江浔。”易栾抱怨道。

　　江浔走到他身侧，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今晚睡个好觉。”

　　“好，你都不知道我都多久没好好早睡过了，我的黑眼圈都快遮不住了。”

　　这会儿已经半夜，好在明天不用早起，他让小周回去了，自己和江浔一起逛逛走走。

　　夜晚的杭州街道，也没什么人，路灯亮着，隐约能感觉到夏天要来了的样子，穿的衣服都薄了很多。

　　他和江浔居然也在一起挺久了，又重新迎来新的夏天了。

　　其实人已经很累了，可易栾总想着在不同的城市和同一个人留下些什么，一同走过的路，也是不一样的记忆。

　　终于两人找了个单车，沿着街道，一同前行着，夜晚的风还有些凉意，但更多的是自由。

　　盼人归，盼人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