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雾散时，我们已隔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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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沐梓的行李箱轮子碾过青石板路时，晨雾还没散。老家的巷子窄得能容下两三人并行，墙根下的青苔沾着露水，空气里飘着隔壁王婶家煮玉米的甜香——这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却在推开院门的那一刻，没生出半分留恋。
“爸，我走了。”她把行李箱靠在门框上，声音压得平平的，听不出情绪。
于父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着他眼角的皱纹，鬓角的白发在晨雾里泛着霜色。他“嗯”了一声，没回头，只是手里的柴禾添得慢了些：“钱够吗？不够爸再给你凑。”
“够了，集训队包食宿。”于沐梓低头扣上行李箱的搭扣，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扣，忽然想起昨晚收拾东西时，爸爸悄悄往她背包里塞了一沓皱巴巴的现金，都是五块十块的零钱，大概是他攒了许久的烟酒钱。
离开家乡的那天，天还没亮，晨雾弥漫。于沐梓拉着行李箱，一步步走出巷子，没有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舍不得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舍不得爸爸，更舍不得那个曾经和她约定要一起走出乡村的朋友。
于沐梓走后，沈卿还是过着以前的生活，逃课、上网、和一群朋友四处游荡。她刻意不去想于沐梓，刻意忽略心里的空落落，可总会在某个瞬间，想起那个曾经拉着她的手在田埂上奔跑、会为她准备野花的女孩。
直到一周后，她在酒吧遇到了两人共同的朋友林晓。林晓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卿卿，你知道吗？沐梓她……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沈卿端着酒的手顿了一下，心里莫名一紧。
“去省队参加体育集训了，”林晓叹了口气，“听说走的那天很早，没告诉任何人，悄悄走的。”
沈卿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手里的酒差点洒出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于沐梓竟然真的走了，而且走得这么突然，这么悄无声息。那些天积压在心底的情绪，此刻突然爆发出来，委屈、愤怒、后悔、失落，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她想起自己对於沐梓说的那些狠话，想起自己冷漠的态度，想起于沐梓当时眼里的失望，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她猛地站起身，冲出酒吧，朝着于沐梓家的方向跑去。可当她跑到那条熟悉的巷子口时，却看到于沐梓家的院门紧闭着，门上挂着一把锁。她站在门口，看着那扇门，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她终于明白，于沐梓是真的失望了，失望到不愿意再和她告别，就这么悄悄离开了。
沈卿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失声痛哭。她想起于沐梓无数次的劝说，想起于沐梓担忧的眼神，想起两人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心里充满了后悔。她知道，自己当初之所以说出那样的狠话，不过是因为内心的自卑和恐惧——她害怕自己达不到爸妈的期望，害怕自己实现不了梦想，更害怕于沐梓会一步步走向成功，而自己却停留在原地，甚至不断后退。她用冷漠和狠话武装自己，却没想到，最终还是失去了那个唯一真心对她好的朋友。
而此时的于沐梓，已经坐在了前往市队的火车上。
市队的训练比于沐梓想象中更辛苦。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晨跑，上午是体能训练，下午是技术训练，晚上还要加练，直到深夜才能回到宿舍。训练馆里的地板被汗水浸透，杠铃的重量压得她肩膀生疼，起跑时的爆发力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可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每当她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起爸爸的叮嘱，想起和沈卿的约定，想起那个在田埂上奔跑的夏天。
她和爸爸的联系不算频繁，但很稳定。爸爸每天都会给她发一条微信，内容大多是“按时吃饭”“注意保暖”“别太累了”，简单又朴实。于沐梓会偶尔拍几张训练馆的照片、食堂的饭菜或者窗外的夕阳发给爸爸，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虽然隔着千里之外，但这些细碎的联系，让她心里的思念变得温和，不算沉重。
她也会偶尔想起沈卿，想起两人一起在河边摸鱼、一起在田埂上放风筝的日子。她会拿出钱包里的合照，看着照片上两人灿烂的笑脸，心里满是遗憾。她不知道沈卿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醒悟，有没有重新开始练钢琴、好好学习。
集训队的日子单调而充实，于沐梓的进步很快。教练常常表扬她，说她有天赋又肯努力，将来一定能在赛场上有所作为。队友们也都很喜欢她，觉得她性格沉稳，训练刻苦，愿意和她交朋友。可于沐梓心里，始终有一个缺口，那是沈卿留下的，无人能填补。
一年后。
时间过的飞快，今年全国田径锦标赛的资格赛开始了。这是于沐梓第一次参加如此大型的比赛，她既紧张又兴奋。站在起跑线上，她深吸一口气，脑海里闪过爸爸的叮嘱，闪过和沈卿的约定，闪过这段时间的辛苦训练。发令枪响的那一刻，她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耳边是风的呼啸声，眼前是终点线的红绸。
她跑得很快，一直领先于其他选手。就在离终点线只有几十米的时候，她的左腿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一样。她踉跄了一下，重重地摔在跑道上，膝盖和手肘都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她想爬起来，可左腿根本用不上力气，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疼痛。她看着其他选手一个个从她身边跑过，冲过终点线，听着观众席上的欢呼声和掌声，眼泪混合着汗水和血水，顺着脸颊滑落。
医护人员很快冲了过来，把她抬上担架，送往医院。手术室外，于父焦急地等待着，看到医生出来，立刻上前询问：“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医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抱歉，于先生。您女儿的左膝前交叉韧带完全断裂，伴随半月板严重损伤，就算手术成功，也很难再进行高强度的田径运动了。”
“什么？”于父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医生，您再想想办法，她是个运动员，她不能离开赛场啊！”
“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后续的康复治疗很重要，但您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她的运动生涯，恐怕真的结束了。”
于沐梓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很安静。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腿上，那条曾经承载着她所有梦想的腿，现在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隐隐作痛。她看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知道，医生的话意味着什么，她的梦想，碎了。
集训队的教练来看过她，带来了队友们的祝福，也带来了一个残酷的消息：她的集训名额被取消了。教练叹了口气，说：“沐梓，我知道你很努力，也很有天赋，可现在这样，你确实不适合再留在集训队了。”
于沐梓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她能理解教练的决定，也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那个熟悉的训练馆了。
出院后，于沐梓和爸爸先一起随便找了一个小出租屋，于沐梓还是不想回那个地方。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于父把她扶进屋，给她端来热腾腾的饭菜，可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意出门，也不愿意说话。曾经的训练服被她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衣柜的最底层，她再也没有勇气拿出来。左腿的疤痕在阴雨天会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那场失败的比赛，提醒着她破碎的梦想。
爸爸看着她日渐消沉的样子，心里很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于沐梓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她们之间，真的再也回不去了。那些曾经的美好和约定，都已经被时光掩埋，只剩下心底深处无法言说的遗憾。
日子一天天过去，于沐梓还是没有走出阴影。她不愿意和别人交流，不愿意出门，每天都蜷缩在房间里，对着天花板发呆。爸爸看着她的样子，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有一天，爸爸把一张照片放在了她的床头。那是她和沈卿小时候的合照，照片上的两个女孩笑得一脸灿烂，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温暖得让人想哭。于沐梓拿起照片，指尖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沈卿，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她想起了那个帮她擦伤口的午后，想起了钢琴前悠扬的曲子，想起了田埂上的风筝，想起了无数个一起度过的日子，想起了离开家乡时的决绝和不舍。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就算不能再参加比赛，就算和沈卿的友情再也回不去，她也不能辜负爸爸的期望，不能辜负自己曾经的努力。
她慢慢坐起身，看着窗外的阳光。雾散了，阳光洒在大地上，温暖而明亮。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会充满坎坷和荆棘，但她必须勇敢地走下去。
她打开房门，看到爸爸正坐在沙发上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到她出来，爸爸的眼睛亮了起来：“幺女儿，你醒了？饿不饿？爸给你做饭去。”
于沐梓摇了摇头，走到爸爸身边，坐了下来：“爸，我没事了。”
于父看着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于沐梓也抬头看着天空，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于沐梓，重新开始吧。就算没有沈卿，就算没有赛场，你也可以活得很精彩。
自从得知于沐梓离开的消息后，沈卿就渐渐疏远了那些所谓的“朋友”。她回到了学校，重新拿起了课本，也重新坐在了钢琴前。练琴的时候，她总会想起于沐梓坐在旁边听她弹琴的样子，想起于沐梓说“卿卿，你弹得真好听”时的真诚。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荒废下去了，她要带着两个人的梦想，好好走下去。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于沐梓。想起那个“野孩子”一样的女孩，想起两人一起度过的时光，想起自己说过的那些狠话，心里满是后悔。她常常会拿出那张同样的合照，看着照片上的笑脸，心里默默说：沐梓，对不起，也祝你安好。
雾散时，她们已经隔了万水千山。或许，这就是人生，总有一些人，一些事，会在不经意间错过，成为心底永远的遗憾。但生活总要继续，那些遗憾，会成为成长的勋章，提醒着我们，曾经那样热烈地爱过，那样勇敢地追求过，也那样深刻地失去过。而那些经历，终将教会我们，如何在遗憾中成长，如何在破碎后重建，如何在漫长的人生里，与自己和解。
现在于沐梓得尽快调整好状态，想一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她忽然想起，以前也曾和沈卿有过一个约定。
“我想当一个卖羊肉汤的阿姨！”
“那我要当一个做花生糖的师傅！我要做全世界最好吃的花生糖，有芝麻味的、核桃味的，还有橘子味的，每天都给你带好多好多，让你吃个够！”
于沐梓沉思了一会，就去找爸爸聊了聊。
看到于沐梓能自己一个人好好的了，于父也就先回乡下了。然后还给于沐梓转了些钱。
“你想做什么，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爸爸都会无条件支持你的。”
“谢谢爸。”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雾散时，我们已隔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