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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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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头兜一圈,吴淑玲综合了各方的意见,大家一致认为饼是好吃的,都给予很高的评价。
唯独有个朋友敏锐指出:“我怎么吃出了一点蒜味。”
吴淑玲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我妈用了我的案板。”
她为了做饼新买的,特意交代过,她大嫂肯定是不会随便用,那进出厨房的就只剩一个人。
卫生这种事情,自家吃随便都凑合,拿出去卖可不是一回事。
吴淑玲到家后仔细研究过,觉得自己还是得有一间专门做饼的房间——厨房太挤,一日三餐又都得用,东西混在一起,难免有错拿错放的时候。
家里地方大,最不缺的就是房间,不过空着的还真不多,毕竟这栋番仔楼里陆陆续续住过五代人,什么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舍不得扔。
不过吴淑玲想要一间空房,腾挪腾挪还是能办到的。
晚上,她在一家子看电视的时候提出这个要求,谁也没反对,只是父母面面相觑,等着老人家拍板——毕竟这是祖屋,吴振邦上头还有哥哥,别叫人家觉得他好像在这当家做主了似的。
在番仔楼这一亩三分地里,到底得吴瑞方说的算。
他道:“你想要哪间自己搬,阿公是没力气给你搞。”
小事一桩,一家子壮劳力这么多,吴淑玲的目光在哥哥弟弟身上打转。
吴培新是大哥,代表发言:“知道知道,但也得过了明天再说。”
明天是小猴结婚的日子,吴淑玲还得早起去给新娘做姐妹伴。
她道:“那就后天开工,我要睡觉了。”
说完哒哒哒跑上楼,隔着楼板都能听见她小跑的动静。
吴培明趁姐姐不在,大声说:“有没有觉得她最近长胖了?”
看看这背后才敢说人的怂样,李彩霞摇摇头:“就这点出息。”
她这句更像是耳语,几乎微不可闻。
倒是吴培华光明正大冷笑一声:“我看是你胆肥了,要不要转告她一下?”
吴培明缩缩脖子,但面对二哥还是有点横的:“就你有嘴。”
吴培华斜他一眼:“我要是有嘴,刚刚就该说你下午躲起来抽烟的事。”
吴培明被捏住把柄,嘟囔着:“就一根。”
说完闻闻自己:“没味啊,反正你没证据。”
告他的状还要证据,吴培华:“只要我说,你阿姐就会信。”
倒不是他信誉有多好,是弟弟的前科太多。
吴培明知道二哥说的没错,把嘴巴里的话都咽下去,看表情是十分的不服气,大概心气也不顺,板着脸上楼了。
吴培华倒是心情不错,跟大哥交换个眼神。
一家子兄弟姐妹,也是分派别的。
老大吴培新和老二吴培华是一起长大的,打小闯祸挨揍都是双份。
老三吴淑玲跟老四吴培明更亲一些。
他俩一个是女孩,一个是这一辈孩子里的老小,大人们难免都偏疼。
十根手指不一样长,总叫人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可家里就这么一个妹妹,加上她向来懂事听话会关心人,哥哥们自己都忍不住向她偏移。
只有吴培明,说有多坏不到那份上,起码偷蒙拐骗的事情从来不敢做。
可架不住少年人意气用事,一年到头真是没少闯点小祸,父母当然得破财免灾。
为这,哥俩是有点不高兴的。
他们成绩都不好,对学习也不怎么上心,赶上父母开始办厂,连小学都没读完就跟着忙里忙外。
眼下这份家业,说多,称起来不过几斤几两;说少,也比一般人家过得去了。
做哥哥的嘛,总是要吃点亏,但那也得花在正事上,偏偏小的成天不着调,吴培新是老大,平常讲究以和为贵,只有吴培华时不时是要刺两句的。
这些事,做父母的未必看不清楚。
可一大家子过日子,哪有掰扯得明白的,他们只当作不知道。
也正因为是一家人,些许口角大家转瞬即忘,见了面仍旧可以毫无芥蒂。
吴淑玲不知道昨晚自己回房后的这一出,第二天起床看到二哥在阳台洗漱,抱着自己的脸盆过去说:“你怎么也这么早。”
吴培华漱漱口:“我要跟着去接亲。”
他跟今天的新郎官小猴年纪相仿,交情向来还可以,这种时候当然得出力。
吴淑玲自然知道规矩,不过奇怪:“你不是属相不合吗?”
她,就是因为属相相合才被选为姐妹伴的。
吴培华一说这个有点想笑:“小猴跟我都属虎,难道要说新郎官也不合,猴婶那都是乱来,不知道找谁算的。”
吴淑玲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刷着牙含糊不清道:“那我昨天还叫阿明早点起,想说他去干活正合适。”
说曹操,曹操到。
吴培明打着哈欠出来:“又偷偷说我什么坏话。”
吴淑玲没好气:“讲你坏话还要偷偷?”
吴培明嚷嚷着什么:“我也是有尊严的。”
但谁也没搭理他,兄妹俩自顾自说话。
吴淑玲道:“起都起了,二哥你拎走吧。”
吴培华说好,转过身:“你快点,都要出发了。”
吴培明拉长音哦一声,刷牙之后接把水搓搓脸就当洗完了。
衣襟打湿一大片,还顺手压一压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跟刚落水小狗似的甩一甩。
他生得其实有一副好皮囊,尤其是好打扮,比起一般的同龄人更耀眼,据说想认识他的小姑娘有不少。
吴淑玲原来一直担心他在男女之事上开窍太早,毕竟这么幼稚的性格要是为人父母,全家恐怕都得跟着担惊受怕。
好在吴培明脑子里没这根筋,至今最大的梦想就是去少林寺拜师学艺,一直到前两年还坚信自己吸收日月精华之后可以习得大乘武功,每晚不睡觉爬到房顶打坐,有天上上下下的时候不小心,把腿给摔折了。
真是说起来,一箩筐的蠢事。
吴淑玲想起来就要叹气,无奈摇摇头叮嘱:“二哥,盯着他一点。”
吴培华举个手表示知道了,顺手拍拍弟弟的肩:“你这衣服怎么晒的,肩膀好像长了犄角。”
家里夏天都是各洗各的衣服,吴培明活干得糙,每次都是敷衍了事。
他道:“那衣架就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吴培华捏着他三寸:“那你就这样吧,以后出去让人家看看,哪家做大哥的这么寒碜。”
兄弟俩边说边往外走,吴淑玲只听得到一点尾音。她洗把脸把自己的毛巾挂在架子上,听见脚步声回头看。
蔡凤丽看她穿的已经不是睡衣,问:“你今天打算就这么去啊?”
吴淑玲今天穿的是牛仔裤配一件格子衬衫,版型看着有点松松垮垮,是厂里做出来的次品,她自己就留着穿了。
她道:“要不是得喜庆一点,我还有更土的穿搭。”
土是土,架不住她生得好。
蔡凤丽也是做过新娘子的人,嘀咕:“猴婶找你做姐妹伴,真是没道理。”
本地多迷信,一年到头得烧香二三百天。
吴淑玲:“算得太多,喜事反倒……”
后半句不好听,她就给憋回去了,毕竟总归是人家大喜的日子。
蔡凤丽有同感地点点头,刚要再说点什么,耳尖听到女儿的哭声:“玉华醒了,我去看看。”
吴淑玲则是下楼,到小猴家等着新娘子上门,好陪着她说说话。
新娘子是外地人,给她送亲的只有两个一样是在县里打工的同乡小姐妹,三个人时不时用方言讨论着什么。
吴淑玲哪里听得懂,只能跟另几个被拉来做姐妹伴的人闲聊,撑到吃席的时间松口气,吃完回家就躺在沙发上。
李彩霞一进屋就看她两条腿这么大咧咧地叉着,说:“坐好了,女孩子家家的。”
吴淑玲:“我今天穿的是长裤。”
那也得坐有坐相,李彩霞拍一下她的腿:“讲不听是不是。”
知道了知道了,吴淑玲把腿收回来,眼看她妈还要念叨,先发制人:“你说我在哪间房干活合适?”
李彩霞自然地被转移话题,手一指:“那个吧,里面放的东西不多。”
说完自己也不确定,起身过去看看。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一看就得开始倒腾,那灰尘铺天盖地的。
吴淑玲探头进去都被呛出来,呸呸两声吐掉唇上的灰。
李彩霞好笑道:“行啦,看看你爸在哪,给他叫回来。”
吴淑玲哪能不知道:“又去打牌了吧?”
但凡有这种红白事,牌桌上就没一个消停的。
李彩霞是管不动丈夫的,说:“你去叫就回来了。”
从前,吴淑玲也很为这项任务自得,因为她爸确实听她的。
可年岁渐长,也许是她也到能谈婚论嫁的时候,总是从心里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具体哪儿不对,她说不出来,只知道如果是自己,是没有办法接受这种婚姻的。
可她口中的“这种”,在这方圆十里内居然已经算是最好的归宿,想起来不由得叫她心灰意冷。
毕竟她才十八岁,看了两本琼瑶亦舒的小说,也幻想过至死不渝的爱情。
可说到底,那些都是书中才会有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