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晚风吻星辰》雪祎鸢

2、新电脑

　　信息课的课间休息，向来是高二（7）班的“菜市场”时间。但当班主任王老师宣布下课的那一刻，菜市场的焦点却齐刷刷地对准了一个人——林借挽。
　　“兄弟，你这代码跑得也太丝滑了吧？用的什么神仙算法？”
　　“借挽哥，求带飞啊！下次小组作业带我一个呗！”
　　“听说你是零基础转过来的？膜拜大神！”

　　林借挽被同学们热情洋溢的包围圈挤在中间，像个误入人类聚落的稀世珍宝，手足无措，只能凭着本能，对着一张张写满崇拜的脸，勉强地点头或摇头。
　　“大家别围着啦！”苏温怜和陶温冉像救世主一样杀回来，一人一边架开人群，“借挽刚转来没多久，得让他有自己的想法吧。”
　　人群这才意犹未尽地闭上嘴。林借挽长舒一口气，感觉像是打完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根，心里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看来，在这个新班级里，技术好也是一种烦恼。

　　江吻星靠在椅背上，单手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不得不承认，苏温怜和陶温冉说得没错，他们班的同学确实很好相处。但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了新大陆——这个叫林借挽的同桌，简直就是个宝藏。明明紧张得一批，却能因为一点小事就笑得眉眼弯弯，嘴角漾开小小的梨涡，干净得像雨后初晴的天空。这种反差萌……有点意思。

　　好不容易熬到下节课的预备铃响起，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林借挽正准备翻开课本，一道阴影忽然笼罩下来。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江吻星那张放大的俊脸。这家伙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姿态，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林借挽放在桌角的旧电脑上。那台灰黑色的笔记本，边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磨损，在一众锃光瓦亮的电子设备中，显得格格不入。
　　“我说，”江吻星拖长了语调，指尖在电脑的外壳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台老伙计敲响丧钟，“你这‘老伙计’，真的能扛得住咱们‘巅峰对决’赛的高强度攻防？别到时候赛到一半，它先给你表演一个‘当场去世’蓝屏给你看，那可就太扫兴了，咱班的夺冠大计岂不是要折在你这台老爷车上？”

　　林借挽的眼睫颤了颤，下意识地握紧了书包带。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电脑是“战五渣”，那是表哥淘汰下来的旧型号，运行速度慢得像老牛拉破车。可家里条件不算宽裕，他实在舍不得让父母再为自己花这笔“巨款”。这份窘迫被江吻星轻描淡写、却又精准无比地戳了个正着，让他本就泛红的耳根，此刻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我用着还行，应该问题不大。”他试图挣扎一下。

　　江吻星看着他那副明明窘迫到极点，还要强撑着维护自己可怜自尊心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像发现了什么绝世有趣的玩具。他太懂这种感觉了，用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拼命想跟上别人的脚步，却又害怕被人看穿背后的狼狈。
　　他没有再多问一句废话，那会显得他很没风度。江大少向来信奉行动派。他直起身，双手插回裤兜，用一种宣布重大决定的、理所当然到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行了，别挣扎了。我宿舍那台闲置的游戏本，今天下午训练结束我就给你抱过来。顶级配置，散热一流，流畅得能让你在代码的世界里怀疑人生，体验一把什么叫真正的‘速度与激情’。”

　　林借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弹了起来，态度坚决：“这……好吧，那我用完就还给你。”
　　“谁跟你说要你还了？”江吻星打断他，挑了挑眉“格局打开，小同桌。那台电脑就当是我提前预支给你的冠军奖励。等你，代表咱们七班，把市一中的那群自诩为‘黑客帝国’的家伙打得满地找牙，哭着喊着要认输的时候，那台电脑就是你的战利品，彻彻底底归你所有，产权证我都给你‘焊’在机箱上，不用还了。”
　　“战利品”三个字，他说得掷地有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狂妄和不容置疑的霸道，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的温柔。

　　林借挽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一颗滚烫的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心，漾开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涟漪，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怔怔地看着江吻星，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拒绝和客套都说不出口。拒绝这份过于耀眼、过于沉重的善意，好像比接受它更让他不知所措，更像是一种将他那份自尊踩在脚下反复摩擦的酷刑。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无措，但内心深处，一股暖流却悄然涌了上来。他原以为自己会窘迫得无地自容，可听到江吻星这么说，他心底升起的，竟然是一股莫名的斗志。这个人，好像有用不完的阳光和自信，可以驱散他所有的阴霾。

　　正当他被这份“天上掉馅饼”的巨大惊喜砸得大脑宕机、晕头转向时，下课铃不合时宜地、欢快地响了起来。
　　“走！别待在教室里了，闷死了。”苏温怜活力四射的声音从前排传来，她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第一个站了起来，“我们去操场活动一下，顺便熟悉下校园！借挽，一起来吧？”
　　陶温冉也拎起书包，对她用力点头：“对啊对啊，刚转来，多在校园里走走看看才好。星哥，你也一起来呗？”
　　林借挽下意识地看向江吻星，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他原本的计划是，利用这段时间回教室或者图书馆，继续优化上午课堂上老师提到的那个攻防脚本的细节。对于他来说，融入新环境和攻克技术难题同样重要，后者甚至更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江吻星却没给他纠结的机会，他看着林借挽那副模样，觉得可爱极了。他站起身，单手拎起自己的书包甩在肩上，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搭上林借挽的肩膀，半是邀请半是命令地说道：“必须去。刚转学就一头扎进代码里，你想当苦行僧啊？再说了，有我在，保证让你十分钟就爱上咱们学校的操场。”
　　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传来令人安心的热度。林借挽被他这么一打岔，脑子里的思绪也跟着乱飞起来。他想说自己可以一个人待着，可对上江吻星那张写满“跟我走，不让你后悔”的灿烂笑脸，和苏温怜、陶温冉那两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我代码还没优化完。”他找着借口。
　　“代码什么时候都能优化，但熟悉新朋友和新环境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江吻星一句话就把他的借口堵了回去，还顺手捏了捏他的肩膀，“走吧，小同桌，就当是陪我这个东道主尽一下地主之谊。再说了，”他凑近林借挽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点小恶魔般的笑意补充道，“万一你在操场上发现了比代码更有趣的东西呢？”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林借挽的耳根“轰”的一下，比刚才更红了。他慌乱地移开视线：“没什么有趣的。”

　　“有没有，去了才知道。”江吻星一笑，不由分说地揽着他，和其他两人一起走出了信息教室，“走吧。”
　　四人一同走出教学楼，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香樟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夏末的晚风迎面吹来，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午后最后一丝燥热。
　　刚走到教学楼门口，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就从旁边传来：“哟！这不是我们班的信息王牌双星组合吗？要去哪里拯救世界啊？”
　　林借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皮肤暖色、留着微风碎盖的痞帅男生正靠在门框上，脸上挂着痞里痞气的笑容。他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校服，但领口却被他随意地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不好惹”的体育生气息。
　　“！你能不能盼我们点好！”苏温怜立刻认出了来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们是去熟悉校园，才不是去拯救世界。”
　　苏温怜和陶温冉走在前面，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操场边的篮球场哪个位置视野最好，哪个社团的招新海报最有创意，气氛热烈得像一出温馨的情景喜剧。
　　江吻星和林借挽走在后面，一开始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一时没人说话。
　　江吻星率先打破沉默，目光落在林借挽肩上背着的那台旧电脑包上，又回到了他今天被同学围住时那副认真解题的模样，忽然开口道：“你那电脑太普通了，下周比赛怕是撑不住高强度攻防。”

　　林借挽愣了愣，没想到江吻星又说起这个，他停下脚步，还是用上次的那句话解释：“用了两年多，以前觉得够用。”其实他心里想的更多。
　　江吻星自然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戳破，只是随口道，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我宿舍的那台闲置的游戏本，配置比你这台高不少呢。”
　　江吻星笑了笑，那笑容在穿过树叶的光斑下，显得格外晃眼，“咱们班的王牌选手，怎么能没有一个配得上的武器？”
　　“王牌选手”四个字，像一颗糖，甜进了林借挽的心里。他看着江吻星真诚又明亮的眼睛，心中的那点不安和窘迫，在这股强大的、开朗的感染力下，被奇异地抚平了大半。他忽然觉得，这台还没到手的新电脑，好像已经成了他和这个班级、和眼前这个闪闪发光的人之间，一条无形的纽带。

　　他露出了一个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放松和灿烂的笑容，眉眼弯弯，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好，一言为定！”
　　江吻星看着他这发自内心的笑容，也被感染了，心情大好地伸出拳头，在林借挽还没反应过来时，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这才对嘛！走，别让她们俩把操场给‘占领’了！”
　　林借挽看着自己被碰过的地方，又看了看江吻星伸出的拳头，忍不住也笑了。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很喜欢和这个叫江吻星的人待在一起。这个决定，比接受一台新电脑，更让他感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