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忹者志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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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大排名考试的时候，王宇由于不太适应如此高度紧张的学习氛围，浑浑噩噩的状态下仅仅考了一个中等偏下的成绩。
不过考完之后他倒一下子清醒了很多，深知这里不比滦中，想跟上“火箭班”近乎变态的节奏，凭他一己之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唯一能帮他快速步入正轨的人，非宋志远莫属了，王宇的脑海中不止一次闪现过这个念头。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硬着头皮去找了那个站在巅峰傲视群雄的男人。
其实王宇也没有什么奢求，只是想让宋志远带着他一起学习，偶尔请教几个他实在搞不定的难题，仅此而已。
刚开始宋志远还算是有求必应，可是过了没多久就感觉多少有些勉强，最后干脆以课业繁忙没有时间为由直接拒绝。
屡屡吃到闭门羹，王宇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时常盯着宋志远冷漠的背影发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了他。
王宇还依稀记得当初刚来的时候，宋志远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明明还对自己说过“我们一起加油”这样的话，哪知现在已然云泥殊路，物是人非了。
不解归不解，王宇还是相当识趣的，默默地接受了现实，再也没有找过他。
很快，第二次排名考试的成绩出来了，面对宋志远排名第三的结果，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只有宋志远自己不这么认为。
他逢人便说自己一直在帮助别人，没有时间好好复习……可任凭他再怎么解释，根本没有人在乎。
好吧，除了王宇。
王宇陷入了深深地自责，整日心事重重、闷闷不乐，仿佛自己就是导致宋志远没考好的罪魁祸首。
“因为给你讲了几道题成绩就能下滑，这话你也信？”目睹了这一切的叶明申实在不忍心看到王宇这般折磨自己，便安慰道：“你听我说，那只是他为了掩饰第一名被别人抢走而利用你编造的借口罢了，你何必真的往自己身上揽责呢？”
王宇怔了一下，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转头望向窗外，风中摇曳的树枝搅动着他的思绪，“其实他人挺好的，以前在滦中的时候，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说明你并不了解他。”叶明申将王宇的思绪拉回到现实，认真地对他说：“火箭班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如果连这点儿风浪都经受不起的话，也许你很快就能见到他最真实的一面。”
没想到叶明申一语成谶，一个月后的第三次排名考试宋志远又遭失利，好巧不巧居然“堕入”到王宇所在的六人间宿舍，自然是又羞又急、又气又恼。
他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不愿意跟任何人交流，刻意自我封闭压抑自己的情绪，直到那次生病被王宇和叶明申救下，才渐渐放下执拗与防备，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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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申走到宋志远的桌子前，拿起那把早就为他配好的钥匙，递到他的面前，“所以呀，六人间有六人间的好处，远离那些明争暗斗，不用处心积虑，也不用担惊受怕，稳中求胜才是火箭班的生存之道。”
宋志远接过钥匙放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然后侧眼看了看墙上那扇单薄的木门和房间里拥挤的床铺桌椅，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大老远跑这里来就为了求稳？莫非我在滦中求不到吗？我就是奔着火箭班来的，不闯出点儿名堂来，我没有脸回去。”
宋志远心中的执念不止是最后考个好大学那么简单，他还有一颗需要用实力、地位以及待遇才能满足的自尊心，在市一中他不想做一个籍籍无名之辈，他要创造属于自己的传奇，像夏凡一样。
听了宋志远的话，叶明申知道他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自己之所以劝他也只是因为他与王宇之间有着一层“说亲不近”的微妙关系，而且叶明申实在不想让王宇独自面对这个突然降临的人际难题，才主动替他分担一些无形的压力。
已然觉得自己的劝说纯属多余，叶明申便不再浪费口舌，但毕竟同学一场又有缘相聚在一个宿舍，他还是礼貌地点点头。
“嗯，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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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考试，宋志远再次失守，他排名末等，而且末的很彻底，末到了倒数第一。
王宇看到榜单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能想象到的唯一一种可能性就是判错了卷子或者算错了成绩，要不然凭宋志远的实力绝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他怕宋志远想不开，赶紧跑回宿舍找他，结果推开门发现人家端着水杯正悠闲地喝茶，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宋志远看着一脸懵圈的王宇，惬意地咂了一口茶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
事情越是反常，王宇就越感到忐忑不安，“你……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太累了，想停下来歇一歇。”宋志远回答得轻描淡写。
王宇难以置信，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他厉声道：“歇没有问题，那也不至于这么糟践自己吧？”
“倒数第一嘛，我故意的。”宋志远神情泰然，目光中多了几分坚毅，“现在我已经退无可退了，等我休息好了就马上重新开始，我要把我失去的东西统统都拿回来。”
本以为这些慷慨激昂的话可以打动王宇，让他对自己的壮举刮目相看，没想到他不仅无动于衷，反而更加心急如焚，“可是你知道吗？火箭班的倒数第一有可能会被清退出去的。”
“什么？清退？！”
“如果普通班第一名的分数超过你的话，他就可以顶替你的位置破格进入火箭班，而你则会被分配到普通班里。”
“我……我怎么不知道？老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宋志远瞪大眼睛，突然慌了神儿。
“这是学校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可能就是因为发生的概率极低，所以老师也不会主动提这个事情。”
宋志远瞬间不淡定了，他脸上的肌肉不禁抽动了几下，然后冲着王宇大声质问：“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我……”这话简直无懈可击，问得王宇无言以对，好像问题真的出在自己这里，连忙解释道：“这都是宿舍人闲聊的时候说的，我就是顺耳朵一听，也没把这个当回事啊！”
“他们不告诉我也就算了，你居然也瞒着我？你就想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宋志远彻底疯了，他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宋志远！你说的什么屁话！”王宇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委屈，他眼眶泛红，激动地大声说道：“我一直都相信你能东山再起，谁知道你会破罐子破摔呀？”
“破罐子破摔？你在说我吗？我明明是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根本就不懂我！”失去理智的宋志远拿起自己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股热气从地面缓缓升起。
杯子碎了，水流了一地，宋志远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你没事吧？”王宇看着宋志远被烫得红一块紫一块的手臂，他于心不忍，迅速上前拉起他的胳膊，“走，我陪你去医务室……”
“不用你管！”宋志远一把甩开他，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决绝和轻蔑，“少在我面前装慈悲。”
说罢，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只留下宿舍里一地狼藉和一个茫然呆立的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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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申曾经跟王宇说过：真正的火箭，能进入预定轨道遨游太空的永远都是头部的部分，中间芯级和尾部的助推器只负责把它送上去，当推进燃料用尽的时候，它们就会被无情地分离抛弃，最终坠入大气层毁灭得无影无踪。
现实中的火箭班，即便是倒数第一也不至于这么悲惨，那个所谓不成文的规定，最多算一个诱饵，仅仅是用来激励和刺激一下普通班的学生而已。
但是，总会有意外发生。
果不其然，宋志远以几分之差被普通班的第一名超越，这种极小概率事件让流传了很久的传言，终于在宋志远的身上得到了应验。
他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将自己底层助推器的位置拱手让了出去，而别人则取而代之，幸运地搭上了这只疯狂的火箭。
当宋志远得知又要搬宿舍的时候，他竟平静地像一具被抽取了灵魂的躯壳，眼神空洞毫无表情。没有牢骚，也没有抱怨的情绪，而且不让任何人帮忙，在王宇、叶明申和其他室友的注视下，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行李。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死气沉沉。
全部收拾完毕后，他从裤兜里掏出宿舍的钥匙，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揉搓起来，似有万般不舍。
“这把钥匙你就拿上吧，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又回来了。”叶明申说。
宋志远无动于衷，只见他把钥匙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然后迅速背起大大的包裹向门口走去。
当他即将出门的那一刻，忽然停住了脚步，微微转过头，无力地说道：“我这次是故意放水的，我不知道学校有这样的规定，其实我能考好。”
这是他离开六人间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踏进八人间说的第一句话，更是他接下来的日子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不管别人信不信，他知道事实本是如此。他只是为了歇一下缓口气，然后抖擞精神，整装再出发。但他低估了火箭班的残酷，谁知道这一歇，自己不小心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从火箭班脱离的人，坠入大气层，焚毁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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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火箭班的报废零件来到普通班自然是有优势的，宋志远稍微用点儿心成绩就能独占鳌头，在火箭班里得不到的东西在普通班里易如反掌。
当初怎么来的，就能怎么回去，但他的分数却始终没有超过那个替代他的人。
正如叶明申所说，宋志远再狠也总会有人比他更狠。人家好不容易抢到的位置，怎么会轻易原路奉还，就算是拼上半条命也要把宋志远阻挡在“龙门”之外。
一次又一次的攻坚失败，让宋志远逐渐失去了奋斗的动力和目标，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当初来市一中的目的就是进火箭班当尖子生，可现在呢？与火箭班仅一墙之隔，但身份差之千里。
他突然明白了所谓“求稳”的涵义，不去争不去抢，哪怕做不到NO.1的江湖地位，只要一直坐在火箭班里就算是成功了，何必折腾自己呢？
宋志远心如死灰，更让他感到难堪的是进入普通班之后，必须得全额缴纳学费、住宿费和伙食费，顷刻间他失去了所有可以拿来炫耀的资本，而这才是真正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知道怎么跟父母交待，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曾经的老师和同学。
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之下，他厌学了。
那个曾极力否认自己破罐子破摔的宋志远，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
他的成绩如灾难般一路滑坡，一直滑进他既熟悉又讨厌的地方——市一中的“渣子班”，他也最终沦落为渣子班里的渣子，一天一天地混起了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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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快要高考的时候，突如其来的非典让全市的高中不得不采取封闭式的管理，而市一中以校舍不足为由，遣返了一批成绩垫底的外地学生。
不出所料，宋志远就是其中之一。
他拖着巨大又沉重的包袱，迈着蹒跚的脚步走出校门。
学校的铁门在他身后轰然紧闭，那声响仿佛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坎上，让他瞬间清醒。
回首望去，那道冰冷无情的屏障将他与曾经的梦想彻底隔绝。
校内依然波涛汹涌，校外已然风平浪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