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总，你的AI又在给我发乱码情书了》卫七

9、第 9 章

　　巴黎的夜空开始飘起细雨，给城市的灯火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孟成臻回到酒店套房时，已是凌晨。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落地窗前，看着雨丝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
　　“守夜人”咖啡馆里的对话在他脑中反复回放。俞溯如那句关于“颜色”的提问，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
　　更让他在意的是“维也纳”和“十四行诗”——
　　这些线索都指向五年前那个名为“深潜者”的顶级加密论坛。
　　那是个匿名的极客圣地，汇聚了全球最顶尖的程序员、密码学家和金融奇才。他们在那里解决世界上最复杂的逻辑谜题，挑战不可能破解的加密算法。
　　孟成臻曾以“斯芬克斯”为名，以其精妙的逻辑设计和优雅的解决方案在论坛闻名。而与他齐名的，是一个ID叫“米诺斯”的人。
　　“米诺斯”的风格与他截然不同，如同外科手术刀般精准、直接，擅长暴力破解和逆向工程。他们既是最大的竞争对手，又是唯一能跟上彼此思维的知己。两人曾联手破解了一道困扰论坛三年的“拜占庭双生子”谜题，那道题的核心密钥，就隐藏在一首关于迷宫与线团的十四行诗里。
　　那是他网络世界最辉煌的记忆。直到五年前，论坛因不明原因突然关闭，“米诺斯”也随之消失，再无音讯。
　　“谟涅”他低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调出‘深潜者’论坛所有与‘米诺斯’相关的存档，尤其是我们合作破解‘拜占庭双生子’的完整记录。”
　　“指令已接收。数据调取中……调取完成。”谟涅摩叙涅的声音响起，“正在进行交叉比对……比对完成。俞溯如先生在咖啡馆的发言模式、逻辑习惯，与‘米诺斯’在论坛中的特征吻合度达到94.7%。尤其是他提及‘迷宫与线团’及‘手术刀’比喻时，其语言指纹与‘米诺斯’高度一致。”
　　孟成臻闭上眼，指尖微微发凉。
　　果然是他。
　　那个在虚拟世界与他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米诺斯”，就是现实中这个步步紧逼、危险又迷人的俞溯如。
　　“重新评估俞溯如的威胁等级和关联性。”
　　“威胁等级：极高。关联性等级：确认。建议立即调整应对策略。”
　　就在这时，谟涅摩叙涅再次提示：
　　“收到一条经由加密通道传送的信息。发信人使用了‘米诺斯’的专属数字签名，加密方式为‘迷宫’协议——这是您与‘米诺斯’当年共同开发的私密通讯算法。”
　　孟成臻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最后的证实。
　　“内容。”
　　“文本内容：『苏黎世，联邦宫晚宴。是时候让斯芬克斯和米诺斯正式见面了。』”
　　如此直接，如此笃定。他知道了，而且他知道孟成臻也知道了。
　　孟成臻站在原地，窗外雨声淅沥。
　　他想起论坛关闭前，“米诺斯”最后给他发的私信：
　　「现实世界见，斯芬克斯。」
　　他当时以为这只是句客套话。
　　原来不是。

　　与此同时，巴黎另一家酒店的套房内。
　　俞溯如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幕。他面前的虚拟屏幕上，正显示着“深潜者”论坛的古老界面。
　　“赫利俄斯，最终确认结果如何？”
　　“确认完成。孟成臻先生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的所有应激反应模式、知识调用偏好，以及其AI‘谟涅摩叙涅’的防御策略，与‘斯芬克斯’的行为特征吻合度达到96.2%。尤其是他对‘十四行诗密钥’和‘手术刀’比喻的即时反应，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斯芬克斯’。”
　　俞溯如唇角勾起一抹真实的笑容。
　　五年了。
　　他依然记得那个才华横溢的“斯芬克斯”，记得他们如何在一个个深夜里隔着屏幕较量，又如何联手攻克那些看似不可能的难题。论坛关闭得突然，他失去了这位唯一能与他并肩的对手和知己，一直引以为憾。
　　没想到命运如此奇妙，让他在现实中以这种方式重遇。而且，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不仅是虚拟世界的天才，更是现实世界中耀眼的孟氏继承人。
　　“发送确认信息，用‘迷宫’协议，署名‘米诺斯’。”他下令。
　　“信息已发送并被接收。对方没有回复，但启动了最高级别的数据清理程序，疑似在处理与‘深潜者’论坛相关的痕迹。”
　　俞溯如并不意外。“斯芬克斯”一向谨慎。这正是他熟悉的风格。
　　他拿起那枚陨石材质的“王”棋。现实中，他们是争夺“璇玑”项目的对手；但在更深的层面，他们是早已相识的故人。
　　这场苏黎世的晚宴，将不再是商业对手的较量，而是一场迟到了五年的重逢。他很好奇，当卸下所有伪装，那位优雅矜贵的孟家少爷，会如何面对曾经在虚拟世界里与他惺惺相惜的老友。
　　雨声渐密，巴黎的夜色更深了。两个站在各自领域顶端的男人，此刻都清楚地知道——
　　游戏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面具正在剥落，真相浮出水面。
　　而苏黎世的晚宴，将成为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回到苏黎世，空气里熟悉的冷冽让孟成臻稍微找回了一些掌控感。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俞溯如那句关于颜色的询问，像一根细刺，扎在他思维的最深处，无法忽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米诺斯”这个身份的重现。
　　那个存在于加密数据流中的幽灵，那个思维与他同样敏锐、甚至在某些方面更为凌厉的对手兼知己，如今披着俞溯如的皮囊，带着现实世界的权势与力量，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感觉异常奇特，仿佛一本珍爱的、属于私人世界的书籍，突然变成了一个活生生、会呼吸、且极具威胁的人。
　　他不禁回想起“深潜者”论坛关闭前，与“米诺斯”的最后一次深度交流。他们当时在破解一个涉及混沌理论模型的金融预测算法，“米诺斯”在私信里写道：
　　「斯芬克斯，你的模型优雅得像首诗，但现实往往更偏爱我的‘手术刀’。真想看看，当诗与手术刀相遇，会碰撞出什么。」
　　当时他只觉这是高手间的惺惺相惜，如今回味，却品出了一丝宿命般的预示。
　　他需要分散注意力，也需要更多的信息。而奥利弗·温特斯，总是能在这种时候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视角。
　　他约了奥利弗在利马特河畔的一家露天咖啡馆见面。阳光很好，天鹅在碧绿的河水中悠然游弋，与不远处金融区冰冷的玻璃幕墙形成鲜明对比。
　　奥利弗准时出现，这次是一件亮黄色的亚麻西装，配上白色长裤，像一只过于鲜艳的热带鸟雀降落在苏黎世严谨的街头。他坐下，摘下墨镜，脸上带着惯有的夸张笑容。
　　“我亲爱的Zhen，从巴黎回来就召见我，是想念我的陪伴了，还是又有什么棘手的‘艺术品’需要鉴定了？”他打了个响指，熟练地点了一杯气泡酒。
　　“两者皆有。”孟成臻搅动着杯中的黑咖啡，语气平淡，“巴黎的画展，你有什么看法？”
　　“林女士的画展？一如既往的成功，社交盛宴。”奥利弗耸耸肩，“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你和那位俞先生，在露台上似乎相谈甚欢？好几个镜头都捕捉到了，虽然距离太远听不清说什么，但那种氛围……啧啧。”
　　他促狭地眨眨眼：“可不像单纯的商业对手。”
　　孟成臻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确实是个……复杂的对手。”
　　这个评价此刻包含了双重含义。
　　“复杂？我亲爱的，你太含蓄了。”奥利弗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我听到一些风声，关于俞溯如的。不仅仅是他那神秘的五年空白期。据说他当年在某个特殊部门，参与过一些……嗯，非常规的项目。涉及脑科学、认知领域，甚至有些玄乎其玄的传闻，说他们招募过一些有‘特殊天赋’的人。”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散不靠谱的谣言：
　　“当然，大多是捕风捉影。但空穴不来风，对吧？而且，这种背景的人，对‘异常’的嗅觉往往比常人灵敏得多。”
　　脑科学？认知领域？特殊天赋？孟成臻的心微微一沉。
　　这似乎为俞溯如那惊人的洞察力和对他那“颜色可视化”能力的敏感度，提供了一个潜在的解释。难道他过去真的接触过类似的能力者？或者参与过相关的研究？这就能解释他为何能超越常理，将商业上的精准与某种超常感知联系起来，甚至直接抛出那个关于“颜色”的石破天惊的问题。
　　他不仅仅是在试探，他可能基于过去的经验，已经有了一个疯狂的假设。这比单纯的商业竞争或网络故人重逢，要危险得多。
　　“消息来源可靠吗？”孟成臻追问，语气依旧平稳，但内心已掀起波澜。
　　“一个……在几个特殊部门都有几位‘笔友’的朋友。”奥利弗含糊其辞，但表情难得认真了些，“Zhen，我知道你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但这个人，水深得很。和他打交道，就像在雷区里跳探戈，刺激，但也危险。”
　　他顿了顿，看着孟成臻，眼神里那丝被精心掩饰的关切再次隐约浮现：
　　“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
　　孟成臻看着奥利弗，这位看似浮夸不羁的朋友，总是在关键时刻，用他自己的方式传递着有价值的信息和笨拙的关心。
　　他或许永远无法真正理解孟成臻所处的世界，但他的忠诚和直觉，在某些时候弥足珍贵。这番关于俞溯如背景的暗示，无疑加重了他心中的警铃。
　　“谢谢，奥利弗。”孟成臻的语气缓和了些，“我会注意。”
　　他需要重新评估俞溯如的危险等级，不仅仅作为商业对手和“米诺斯”，更作为一个可能了解他最大秘密根源的人。
　　“那就好。”奥利弗立刻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靠回椅背，“哦，对了，下周联邦宫的晚宴，你会去的吧？那可是本季度最无聊也最重要的社交活动。我弄到了两张邀请函，本来想带个新认识的模特去炫耀一下，现在看来，或许有更有趣的‘风景’可以期待？”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孟成臻，显然认为孟成臻和俞溯如之间即将上演的戏码，比任何模特都值得关注。
　　孟成臻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河面。
　　联邦宫晚宴……俞溯如已经以“米诺斯”的身份发出了邀请，他自然会去。只是这一次，他需要更多的准备，不仅是商业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去面对一个可能知晓他双重秘密的“故人”。
　　与奥利弗分开后，孟成臻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去了他在苏黎世大学保留的那间小小研究室。这里堆满了各种关于符号学、艺术史和古代神秘主义的书籍，是他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精神角落。
　　过去，当他因自身的“颜色视觉”而感到与世俗格格不入时，总会来这里寻找某种精神上的共鸣，那些试图解读世界隐秘秩序的先贤，让他感到自己并非完全孤独。
　　他需要冷静，需要从俞溯如带来的精神压迫中暂时逃离。
　　他随手抽出一本关于中世纪星象学的古籍，指尖拂过羊皮纸上繁复的星图。这些古老的符号，试图用有限的图形去理解无限的宇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可视化探索？
　　只是他们解读的是星辰，而他解读的是资本。这种联想让他感到一丝荒谬的慰藉。
　　“谟涅，”他轻声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调出我与‘米诺斯’在‘深潜者’论坛所有的私密交流记录，尤其是关于认知模式、信息处理偏好的讨论。”
　　他需要重新审视那些对话，看看是否在无意中流露过与现实能力相关的蛛丝马迹，或者，“米诺斯”是否曾透露过对超常认知的兴趣。
　　“记录调取中。发现一条可能相关的历史信息：在讨论‘直觉’在高级决策中的作用时，‘米诺斯’曾提及：「我见过一些人，他们的‘直觉’更像是一种高度进化的模式识别，快于显意识，近乎本能。可惜，这种天赋往往伴随着感知过载的风险。」”谟涅摩叙涅平静地汇报。
　　孟成臻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句话，在当时看来只是对某种心理现象的抽象描述，此刻结合奥利弗的情报和俞溯如的试探，却显得格外刺眼。他不仅见过，可能还深入研究过这类“天赋”及其副作用。
　　“如果一种能力，让你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究竟是恩赐，还是诅咒？”
　　孟成臻再次提出这个沉重的问题，此刻的感受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真切。
　　AI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处理这个哲学性的问题。
　　“基于逻辑分析，能力本身并无属性。其价值与风险，完全取决于拥有者如何定义及使用它。在您的案例中，该能力显著提升了决策效率与风险规避能力，可归类为战略性优势。但同时，也带来了潜在的身份暴露风险与社会适应性挑战。”
　　谟涅摩叙涅的声音平静无波，但接下来的话却带上了一丝微妙的人性色彩：
　　“然而，从非逻辑角度推断，长期承载他人无法感知的信息，可能会产生孤独感。根据数据库类比，类似于某些具有绝对音感的音乐家，他们所感知的世界，与常人有所不同。”
　　“而俞溯如先生，作为‘米诺斯’，曾是极少数能在纯粹逻辑层面与您共鸣的个体。他的出现，或许能改变这种孤独的生态位，但也同时带来了秘密被洞悉的最大风险。这是一个高收益与极高风险并存的悖论。”
　　孤独感与被洞悉的风险。谟涅摩叙涅精准地概括了他此刻最核心的矛盾。那种与世界隔着一层透明屏障的感觉，在看到俞溯如周身那片无法归类、无法理解的无色火焰时，达到了顶峰。
　　因为那是他唯一无法“解读”的存在，却也是唯一一个，可能同时知晓他“斯芬克斯”身份和怀疑他“颜色视觉”能力的人。这种复杂的交集，带来了巨大的风险，也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看见”的可能性，如同在无尽荒漠中，突然发现了另一个可能是同伴也可能是掠食者的足迹。
　　“记录：启动‘幻影’协议第一阶段。”
　　孟成臻忽然下令，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他不能将希望寄托于对方的善意或故人之情上，尤其是在奥利弗提供了那些关于俞溯如背景的警告，以及重温了论坛对话之后。他必须主动设置迷雾。
　　“确认执行‘幻影’协议？此协议旨在通过一系列经过设计的、符合逻辑但略有瑕疵的商业决策，干扰外部观察者对您决策模式的逆向分析。可能会造成少量短期利益损失。”
　　“执行。”
　　孟成臻毫不犹豫。他必须扰乱俞溯如的观察，保护自己的核心秘密。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他要知道，俞溯如的注意力，究竟是被他作为“孟成臻”的商业才能所吸引，还是执着于他作为“斯芬克斯”和潜在“能力者”的秘密。
　　这“幻影”既是防御，也是一次针对俞溯如真实意图的试探。
　　“指令确认。‘幻影’协议已激活。首批干扰决策将在下一轮关于东南亚新兴市场的投资会议上释放。”
　　合上古籍，孟成臻走到研究室的窗边。窗外是苏黎世大学古老的建筑，年轻的学子们抱着书本匆匆走过，充满了属于正常世界的活力。
　　他深吸一口气。俞溯如的逼近，奥利弗的警告，自身秘密面临的威胁，以及与“米诺斯”重逢带来的复杂心绪……所有这些，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与此同时，一种久违的、面对真正挑战的兴奋感，以及一丝打破孤独的微弱希冀，也在心底悄然滋生。
　　他仿佛又回到了“深潜者”论坛，与那个ID是“米诺斯”的对手在虚拟的战场上激烈交锋，只是这一次，赌注远超虚拟世界的积分与声望，而是他在现实世界的一切。
　　联邦宫晚宴。他期待着下一次交锋，不仅仅是商业的，更是关乎身份与秘密的摊牌。他要知道，当“斯芬克斯”的诗意，遇上“米诺斯”的手术刀，在现实的舞台上，究竟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是毁灭，还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