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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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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攻的命令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黎明前的黑暗。
“行动!”陈国涛对着麦克风低吼,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
刹那间,化工厂四周如同苏醒的巨兽,特警的装甲车轰鸣着撞开生锈的铁门,催泪瓦斯的烟雾如同死亡的藤蔓,迅速在厂区蔓延。探照灯的光柱刺破雨幕与烟雾,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厂区内,瞬间陷入混乱。
“警察进来了!”
“守住门口!用铁板堵住!”
“咳咳……我看不见了!”
土匪们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利用废弃的机器、集装箱和管道进行着绝望的抵抗。他们大多是走投无路的普通人,手中的武器也参差不齐,从自制猎枪到砍刀、铁棍。恐惧和绝望让他们面目狰狞,但眼底深处,更多的是一种无路可退的疯狂。
张天野站在主厂房的二楼平台上,俯瞰着下方的混乱。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己无关。只有紧握栏杆、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的“帝国”,他挣扎求存的最后堡垒,正在土崩瓦解。
“野哥!东门守不住了!兄弟们折了两个!”一个满脸是血的年轻土匪冲上来报告。
“让他们撤到B区通道,利用那个九十度弯道节节抵抗。”周帆不知何时出现在张天野身后,声音冷静得可怕。他手中握着一把改装过的射钉枪,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战场。“警方正面火力太强,不能硬拼。我们要拖延时间,等到记者或者……转机。”
张天野深深看了周帆一眼。这个二把手,总是在最危急的时刻展现出惊人的军事素养和冷静。“听帆哥的。”他挥了挥手。
周帆的指令迅速被传达下去。土匪们的抵抗变得更有章法,他们利用复杂地形打起了巷战,不断迟滞着警方推进的速度。周帆自己则像一个幽灵,穿梭在硝烟与阴影之中,他的每一次“反击”都巧妙地引导着警方的进攻方向,看似凶狠,实则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双方的直接火力对撞,也为一些陷入绝境的土匪创造了悄悄脱离战斗的机会。
正面进攻的是王铁军带领的突击一组。
老刑警穿着厚重的防弹衣,动作却不见丝毫迟缓。他经验丰富,总能提前预判土匪火力点的位置,用手势指挥年轻警员迂回、包抄。
“左边!压制!右边小组突进!”王铁军的吼声在枪声中格外清晰。
当他冲进一个满是铁屑的车间时,看到一个年轻的土匪正蜷缩在机床后面,吓得浑身发抖,手里甚至忘了举起他的砍刀。那孩子看起来比他的儿子还小。
“放下武器!举手出来!”王铁军举枪瞄准,厉声喝道。
那孩子茫然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恐惧。王铁军的心猛地一抽,他想起了黑豹的存折,想起了李晓慧的日记。这些“土匪”,真的十恶不赦吗?
就在这瞬间的迟疑,车间顶棚突然传来响动!一个黑影嚎叫着跳下,手中高举的大号扳手带着风声砸向王铁军的后脑!是那个脾气火爆的土匪“犟牛”,他为了掩护那个年轻同伴,选择了偷袭。
“师父小心!”紧随其后的年轻警员小李惊呼。
王铁军多年练就的本能让他下意识侧身避让,但年龄毕竟不饶人,动作慢了半拍。沉重的扳手擦着他的太阳穴砸在肩胛骨上,清晰的骨裂声让人头皮发麻。
“呃啊!”王铁军闷哼一声,扑倒在地,手中的枪也飞了出去。
犟牛红着眼,举起扳手还要再砸。千钧一发之际,王铁军用没受伤的手臂猛地一拉犟牛的脚踝,将他拽倒,然后一个翻滚,用身体死死压住了他。
“为什么?!”王铁军看着身下这张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嘶声问道。
“为什么?我家的店被强拆!我爸被打成重伤躺在医院!他们说不给钱就停药!我要钱!我要救我爸!”犟牛疯狂地挣扎着,眼泪鼻涕混在一起。
王铁山愣住了。类似的悲剧,他听了太多,也见了太多。
就在这时,那个原本吓傻的年轻土匪,看着被王铁军压住、仍在疯狂挣扎的犟牛,又看看倒地不起、嘴角溢血的老警察,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扔掉了砍刀,举起双手:“别打了!牛哥!我们投降吧!我不想死啊!”
犟牛的身体瞬间僵住,挣扎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一样。他看看年轻的同伴,又看看压在自己身上、眼神复杂却没有进一步动作的老警察,最终颓然地松开了握着扳手的手。
王铁军对赶来的小李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开枪。他艰难地站起身,捂着剧痛的肩膀,对那两个土匪说:“活下去……才能看到真相大白那天。”
他让小李押送两人出去,自己则靠在冰冷的机床上,剧烈地喘息。肩上的痛,远不及心中的沉重。每一个倒下的,无论是警是匪,背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都是一段被逼入绝境的人生。
制高点上,赵坤像一尊石雕,与他的高精度狙击步枪融为一体。
他的世界只剩下瞄准镜里的十字分割线和耳机里冰冷的指令。他负责监控并封锁厂区中央的开阔地带,任何试图快速穿越的目标,都会被视为威胁。
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野。是“小四川”,那个年轻的黑客。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包,正利用烟雾的掩护,猫着腰,拼命地想跑过那片开阔地,奔向另一端的办公楼。
“目标出现,开阔地,移动中。请求指令。”赵坤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
指挥部短暂沉默后,传来命令:“疑携带重要数据,危险性高。若无法活捉,可予以击毙。”
赵坤的食指轻轻预压扳机。瞄准镜的十字中心,稳稳地套住了小四川的头部。这个距离,风速,湿度,对他而言没有任何难度。一次轻微的按压,一条生命就会消逝。
但他没有开枪。
因为他看到,小四川在奔跑中,尽管满脸惊恐,却把那个电脑包护得死死的,仿佛那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赵坤想起情报显示,小四川是因为家人被网络诈骗逼得走投无路,才利用自己的技术入侵了诈骗集团服务器,结果被双方追杀,最终被张天野收留。
这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匪徒,这是一个想保护家人,却用错了方法的可怜人。
就在赵坤迟疑的瞬间,侧面厂房突然传来一声枪响!不是制式武器,像是□□。子弹打在小四川前方的空地上,溅起一串火星。是另一个方向的警察在开枪警告!
小四川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电脑包也脱手飞了出去。他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连滚爬爬地想去捡电脑包。
赵坤的瞄准镜跟随着他。此刻,他完全可以开枪。
但他没有。
他轻轻移动枪口,瞄准了小四川前方一米左右的地面。
“砰!”
狙击步枪特有的沉闷枪声响起。子弹精准地打在地面上,溅起的碎石和泥土扑了小四川一脸。
这声枪响和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让小四川彻底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目标已被我火力震慑,停止移动。请求地面部队实施抓捕。”赵坤对着麦克风冷静报告,同时,他微微调整枪口,封锁了可能对抓捕队员产生威胁的角度。
他剥夺了小四川逃跑的可能,却也给了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这是沉默的狙击手,在冰冷的命令之下,所能给予的最大慈悲。
马老三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他躲在废弃的实验室里,耳朵里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枪声和脚步声。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加密文件传输的进度条——99%。他把最重要的财务数据和往来记录,发给了那个自称是纪监委记者的加密地址。
他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他只在乎这笔钱能不能救儿子的命。张天野承诺过,干完最后一票,就分一笔钱给他,足够儿子做完骨髓移植。
进度条终于跳到了100%,传输完成。马老三迅速拔出加密U盘,砸碎电脑硬盘,然后将U盘塞进嘴里,试图吞下去。这是最笨拙也是最保险的方法。
“砰!”实验室的门被撞开。
“不许动!举起手来!”几名特警冲了进来,枪口对准了他。
马老三动作一顿,看着冲进来的警察,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解脱般的笑容。他慢慢举起双手,嘴里的动作却没有停。
“他在吞东西!”一个眼尖的警员喊道。
两名警员迅速冲上前,死死扼住他的喉咙,想阻止他吞咽。马老三剧烈地挣扎着,脸憋得通红,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哀求。
“儿子……我的儿子……”他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
挣扎中,一个小相框从他内衣口袋掉了出来,摔在地上。玻璃碎裂,照片上是他抱着儿子,两人笑得无比灿烂。照片背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爸爸,快点回来,我想听你讲故事。”
冲在最前面的年轻警员看到了照片,动作下意识地一滞。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马老三猛地一仰头,喉结剧烈滚动,将那个藏着无数秘密和希望的U盘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不再挣扎,瘫软在地,望着天花板,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知道自己完了,但儿子救命的钱……野哥答应过的……承诺……还能兑现吗?
剧烈的情绪波动和物理窒息,诱发了他长期劳累潜伏的心脏疾病。马老三的眼睛逐渐失去焦距,手无力地垂下,最终落在了那张破碎的照片上。
他没能等到给儿子讲下一个故事。
阿慧听到马老三那边的动静,心知不妙。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移动硬盘,这里面是马老三交给她的备份,记录着更详细的资金往来,甚至包括一些录音。
她必须把它送出去!为了弟弟,也为了像她弟弟一样被伤害的无辜者。
凭借对工厂结构的熟悉,她沿着一条维修管道艰难地爬行。管道狭窄而锋利,割破了她的手掌和膝盖,鲜血混着铁锈,每移动一步都钻心地疼。
出口就在前方,连接着工厂后面的废弃排水渠,那里或许有一线生机。
当她终于推开锈死的栅栏,滚落到排水渠的泥泞中时,却绝望地发现,渠岸上,站着一个人。
是林冬雪。
女警花脸色苍白,举枪对准她,胸口因剧烈的奔跑而起伏。“别动!把东西放下!”
阿慧看着林冬雪,突然笑了,笑出了眼泪:“女警官,你长得真像我弟弟的老师……她是个好人,以前总鼓励我弟弟考大学。”
林冬雪持枪的手稳如磐石,但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我弟弟……他找到了吗?”阿慧喘息着问,眼神里带着最后的希冀。
林冬雪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他受了伤,但在医院,活着。”
阿慧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仿佛所有的重担都在这一刻卸下。“活着……真好……”她喃喃道,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林冬雪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没有反抗,没有试图毁掉硬盘,而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个染血的硬盘,轻轻推到了林冬雪脚下。
“拿去……这里面……有真相……”阿慧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告诉我弟弟……姐姐错了……但姐姐……想让他……活在……光里……”
说完,她头一歪,倒在了泥泞中。长时间的紧张、恐惧、疲惫,加上失血过多,让她的生命体征迅速流逝。
林冬雪迅速上前检查,确认阿慧只是昏迷。她捡起那个沾满泥污和鲜血的硬盘,紧紧攥在手里,感觉有千斤重。这个女匪,用生命最后时刻的信任,交付了她认为的“真相”。
林冬雪看着昏迷的阿慧,又看看手中的硬盘,她知道,自己卷入的,远不止一场简单的警匪对抗。
核心区域的抵抗在逐渐减弱。张天野身边,只剩下周帆和另外三四个忠心耿耿的老兄弟。他们被压缩到了最后的角落——那个曾经挂着“优秀企业”奖状的办公室。
“野哥,没路了。”一个兄弟苦涩地说。
张天野坐在破旧的办公椅上,抚摸着桌上妻子照片的相框,神态异常平静。“兄弟们,是我张天野对不起你们。把你们带上了这条绝路。”
“野哥,别这么说!跟着你,我们心甘情愿!”
“对!跟他们拼了!”
周帆靠在门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他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时机快到了,他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伪装,等待最后可能根本不存在的“转机”?还是亮明身份,控制张天野,结束这场流血的悲剧?
“天野,投降吧。”一个声音突然通过扩音器在外面响起,是陈国涛。“你已经无路可走了。活着,才能讨回公道!这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张天野身体猛地一震。这句话,是当年他企业还在时,帮助一个被欠薪的民工时说的。陈国涛怎么会知道?
就在这时,周帆眼神一凛,他听到了一种细微的、不同于警用装备的电机声。他猛地扑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看去——只见一架未经标识的小型无人机,正悄无声息地悬停在窗外,机腹下一个小小的探头,闪烁着红光。
不是警方的装备!是灭口的人!
“小心!”周帆只来得及吼出这一声,同时猛地将张天野从椅子上扑倒。
“咻!”一声轻微的、经过消音的枪声响起。
办公室的窗户玻璃应声而碎。子弹擦着周帆的后背飞过,打在了墙壁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弹孔。
“有狙击手!”
“不是警方的人!”周帆厉声喝道,他的后背火辣辣地疼,但防弹背心挡住了大部分伤害。
这一枪,目标明确,就是张天野!是谁,连投降的机会都不给他?
办公室内剩下的几个土匪都惊呆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警方要动用狙击手灭口?不是喊话投降吗?
张天野被周帆压在身下,他看着周帆因疼痛而皱紧的眉头,看着窗外那架诡异的无人机,再看看墙上那个致命的弹孔。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猛地推开周帆,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震惊,有愤怒,也有一丝了然的绝望。“阿帆……你……”
周帆心中剧震,难道暴露了?
张天野却没有说下去,他只是死死盯着周帆,仿佛要将他看穿。最终,他颓然地低下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外面的警察听着!我投降!但我要确保我兄弟们的安全!还有……我要见能管事的!真正能管事的!”
他选择了相信周帆扑倒他的那个动作,选择了相信那指向不明的致命一枪背后另有隐情。在最后的时刻,他作为大哥的忠诚,压倒了对背叛的猜疑。
陈国涛听到了张天野的喊话,也看到了那架突然出现又迅速飞走的无人机,以及办公室玻璃上的弹孔。
“哪里来的枪声?谁开的枪?”他在对讲机里厉声质问。
各狙击点纷纷回报:“不是我们!”
“角度不对,子弹来自侧上方!”
“发现可疑无人机,已逃离!”
陈国涛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有第三方势力插手!他们不想让张天野活着,不想让他开口!
“答应他的要求!确保张天野安全!”陈国涛立刻下令。张天野现在是关键人证,绝不能死!
警方迅速控制了办公室,缴了剩余土匪的械。张天野被戴上手铐时,异常配合,只是目光扫过周帆时,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周帆和其他土匪一样,被押解出来。他低垂着头,混在俘虏中,后背的伤让他脚步有些踉跄。他的任务还没有结束,张天野即便被捕,也依然处于危险之中,而那个隐藏在深处的“保护伞”,刚刚已经露出了獠牙。
现场勘查很快有了结果。击中办公室墙壁的弹头被找到,是.300 BLK口径,并非警方制式弹药。无人机也没有任何标识,显然是专业灭口手段。
林冬雪将阿慧交给医护兵后,立刻找到了陈国涛,悄悄将那个染血的硬盘交给了他。“队长,这是那个女匪阿慧昏迷前给我的,说是‘真相’。”
王铁军被担架抬出来时,坚持要和陈国涛说句话。“国涛……小心……我们内部……有鬼……”他断断续续地说完,便因剧痛和失血昏了过去。
陈国涛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看着被押上警车的土匪,看着牺牲战友的遗体被盖上白布抬出,看着受伤同伴痛苦的表情,再摸摸口袋里那个沉甸甸的硬盘和老王的警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场行动,表面上成功了,匪首落网,主要团伙成员大部被擒或击毙。但真正的较量,似乎才刚刚开始。一股更强大、更隐蔽的黑暗力量,已经浮出水面。
市第一医院急诊科,灯火通明,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
受伤的警员和土匪被分在不同的区域,但都由全副武装的警察看守。呻吟声、仪器的滴答声、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林冬雪不顾自己心脏的不适,坚持留在医院。她既要协助看管阿慧等受伤匪徒,也要等待王铁军师父的手术结果。更重要的是,她怀里那个染血的硬盘,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坐立不安。
阿慧被注射了镇静剂,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她弟弟李文在得知消息后,不顾自己的伤势,坐着轮椅守在姐姐的病房外,这个少年脸上混杂着担忧、恐惧和一丝茫然。他不明白,一直温柔坚强的姐姐,怎么会成了持械对抗警察的“匪徒”。
在另一间监护室,王铁军的手术结束了。子弹造成的锁骨粉碎性骨折和肩袖撕裂,虽然性命无虞,但这条手臂以后很可能无法再恢复到从前的状态。对于一名老刑警来说,这几乎是职业生涯的终结。
陈国涛处理完现场的初步工作,立刻赶到了医院。他先去看望了王铁军。麻药未退的老刑警昏睡着,花白的头发衬得脸色格外憔悴。陈国涛轻轻替老王掖了掖被角,这个亦师亦友的老伙计,为了救一个年轻的土匪而重伤,这笔账,该算在谁头上?
“师父醒过一会儿,只说了一句‘问心无愧’。”负责照料的小李红着眼睛对陈国涛说。
陈国涛重重拍了拍小李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他理解老王的选择,正如他理解自己内心深处对某些“土匪”产生的那么一丝可悲的同情。
离开老王病房,陈国涛在走廊里遇到了林冬雪。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走到消防通道的僻静处。
“队长,硬盘。”林冬雪将东西递给陈国涛,低声说,“我感觉……我们可能捅了一个马蜂窝。”
陈国涛掂量着硬盘,感觉分量不轻。“里面的内容,你……”
“我没看。”林冬雪摇摇头,“但阿慧拼死保护它,马老三为此丧命,还有那架无人机……队长,我怕。”
陈国涛看着眼前这个技术出众却身患隐疾的女下属,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的忧虑和坚定。他沉声道:“怕也得查下去。不然,兄弟们流的血就白流了,那些死了的……土匪,也白死了。”
就在这时,陈国涛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加密信息。只有一个代号和一句话:“‘夜莺’报告:货已收到,渠道安全。小心内部。”
“夜莺”是周帆的卧底代号。“货”指的是周帆之前通过秘密渠道送出的情报。而“小心内部”四个字,让陈国涛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连身处险境的周帆都发出了这样的警告。
张天野被秘密关押在市看守所一个高度警戒的单独囚室。除了办案人员,任何人不得接近。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陈国涛亲自参与了审讯。张天野非常配合,几乎是有问必答,将如何组织人员,如何策划几次“抢劫”和“敲诈”(目标是那些与拆迁项目有关的公司负责人),所得钱财如何分配(大部分分给了在拆迁中受害或生活困难的家属),说得清清楚楚。
但当陈国涛问及更深入的问题,比如他是如何精准掌握那些公司负责人行踪的?是谁在背后提供信息?与某些官员是否存在利益输送?那架无人机是谁派来的?
张天野却沉默了。他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陈国涛。
“陈支队,”他第一次用了这个正式称呼,“有些盖子,你现在揭不开,硬揭,只会让更多的人被卷进来,死得不明不白。”
“你以为你现在就安全吗?”陈国涛逼问,“有人想要你的命!”
“我知道。”张天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从我开始收集那些证据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累了,真的累了。阿惠死了,厂子没了,我带着一帮兄弟东躲西藏,说是劫富济贫,其实不过是苟延残喘……现在这样,也好。”
他顿了顿,看着陈国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陈支队,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想干事的好警察。但我劝你,到此为止。硬盘里的东西,你最好当作没看见。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手下那些兄弟。”
审讯陷入了僵局。张天野不是不肯说,而是不敢说,或者说,他不相信陈国涛有能力撼动他背后的庞然大物。
与此同时,外部压力也开始显现。
第二天一早,陈国涛被叫到局长办公室。不仅仅是局长,还有市里分管政法的某位领导。
“国涛同志,辛苦了!这次行动很成功,一举端掉了危害社会安全的毒瘤!”领导满面春风,“要尽快结案,整理材料,向社会公布,稳定民心。”
局长在一旁,表情有些微妙。
陈国涛提出关于无人机、关于可能存在保护伞、关于账本的疑问。
领导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国涛!办案要讲证据!不能凭空臆测!那些土匪狗急跳墙的胡言乱语怎么能信?至于什么无人机、流弹,很可能就是意外或者匪帮内讧!要相信组织,相信市委市政府!”
冠冕堂皇的话背后,是急于盖棺定论的意图。
陈国涛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现在明白了,他和他的队员们,以及张天野那些土匪,都身处一场巨大风暴的中心。而他们,不过是风暴中挣扎的蝼蚁。
真正的较量,从现在起,从内部,从更高层,才刚刚开始。他手里的硬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也可能是一把开启最终真相的钥匙。他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