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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同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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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刚补完课的高三学生抱着练习册路过,脚步“吱”地刹住。
其中一个女生攥着同桌的胳膊,指甲都抠进了对方的校服里,嘴型动了动。
“是何擎淮……他又要打架了?”
“别凑过去,快走!”她们低着头加快脚步,却忍不住用余光偷瞥,直到拐进巷口,才敢松口气。
就在何擎淮攥着折叠刀对着他,
永州七中的校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传出声音“都放学了,不回家,围在校门口干嘛。”
端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保温杯,迈着方步走出来,他的白衬衫扣子从领口到袖口都扣得严丝合缝,连鬓角翘起来的灰发都被梳得服帖,脸上的褶子都透着“不好惹”的严肃。
来人是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王主任。
王主任抬眼扫到堵在奶茶店门口的何擎淮,眉头瞬间拧成了道深“川”。
保温杯往手心重重一磕,发出“咚”的闷响:“何擎淮?又是你?放个暑假都不安生,在这儿闹什么事?”
何擎淮的眉峰跳了跳,指尖往口袋里一收,折叠刀“咔哒”一声合上,动作快得像怕被抓现行。
他把双手往校服裤兜里一插,下巴习惯性地抬了抬,语气里裹着点漫不经心的刺:“没闹。”
王主任的语气缓了半分,却还是带着训斥的意味:“没闹?那你脸上这伤是哪来的?又跟人动手了?这都快开学了,你是想开学第一天就站在主席台上念检讨?”
“摔的。”
“摔的能摔出这么深的口子?”
“我刚拐进巷口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摔了。”
王主任的语气顿了顿看向他旁边的那个人——“蒋钦念谅啊,准备回家了?”王主任亲切的问。
在那一瞬间何擎淮还以为看到了川剧变脸。
何擎淮又把目光看向了令他很不爽的那个人脸上,还是觉得他很欠。
没想到此时蒋钦念谅又打量起了何擎淮。
何擎淮愤怒的喊到:“你小子,到底想干嘛,想打架小爷陪你打,干嘛总做出一副欠欠的样子。”
蒋钦念谅没有接他的话。
“你想干嘛,何擎淮。”王主任打声喊道。“我还在旁边你就要动手,要是我不在旁边,你是不是又要打架?”
“信不信,我明天告诉你班主任。”
何擎淮:“……”
“蒋钦念谅啊别跟他一般见识,我这边找你还有一件事,你跟我来一趟学校。”王主任笑着说。
“还有啊,何擎淮你赶紧回家,别在外面跟混混到处晃来晃去,马上开学了收一收。”
何擎淮抬手,敷衍地晃了晃手跟王主任道别。
周围的学生:“这浑身上下那处不像混混……”
目送王主任离开,王主任身边哪位突然回头,何擎淮把刚放下的手又重新抬了起来,这次不是打招呼也不是送别而是做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刚跑到烤肠摊抢到最后两根焦香的烤肠,李浩攥着油纸袋往回跑,油汁顺着指缝往下淌,他都顾不上擦,刚拐到奶茶店门口,就看见何擎淮站在路灯下,脸色比刚才还沉。
他把其中一根烤肠往何擎淮手里塞,油纸袋的热烫得何擎淮指尖缩了下,李浩喘着气问:“王主任没把你怎么着吧?我刚远远看见他把你堵这儿,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没揪着你那伤逼你写检讨吧?”
何擎淮没接烤肠,只是踢了踢脚边的碎砖,砖渣“哗啦”溅在柏油路上。
李浩把烤肠塞进自己嘴里,嚼得焦皮“咔嚓”响,油汁沾在嘴角,他用手背抹了把,余光瞥见何擎淮攥紧的拳头,又往他身边凑了凑:“谁招惹你了?看你这脸黑得跟刚挖完煤似的。
没等何擎淮开口,他说:“蒋钦念谅?”
何擎淮:“你怎么知道?”
“就刚才,跑过来时看到一点。”
“你认识?”
“不认识,就刚才跑过来看到一点点。”李浩顿了顿,“你不认识他?
李浩看着他那痴呆的样说:“哦,对,你不认识很正常。”
“你还记得你以前写过的检讨嘛?”
何擎淮沉默了一下:“不记得。”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李浩又说:“那你好好想想,你每次念完检讨之后都会干嘛?”
何擎淮又沉默了一下:“不记得,我记那玩意干嘛。”
李浩:“……”
“我的好哥们啊,你怎么啥也不记得啊,你记得我吗?”李浩哀嚎道。
何擎淮:“去去去,一边去,说正事。”
李浩:“你每次念完检讨,接下来就是颁奖啊!”
“颁奖?”何擎淮疑惑道:“给谁颁奖?”
“给他呀——蒋钦念谅。”
李浩给何擎淮说上次检讨的事。
何擎淮捏着皱巴巴的检讨纸,指尖都没沾实纸面。
——纸上的字是李浩帮他抄的,笔画歪歪扭扭,连“深刻反思”四个字都写得像要飞起来。
何擎淮垂着眼,声音漫不经心,尾音裹着点没压下去的懒:“……我不该与校外人员发生冲突,不该违反校纪校规,在此作出深刻检讨,保证以后遵守纪律……”
台下的窃窃私语像蚊子似的往耳朵里钻,李浩蹲在队伍最后排,举着个冰棒棍冲他挤眉弄眼,嘴型比着“牛逼”。
何擎淮的眉峰跳了跳,刚念到“保证”两个字,王主任就皱着眉打断他,保温杯往主席台的桌沿一磕。
“行了行了,态度不端正!赶紧下去,别耽误颁奖!”
何擎淮把检讨纸往裤兜里一塞,转身就走。
他刚踩下最后一节台阶,就听见王主任清了清嗓子,声音徒然哄起来亮:“接下来,颁布本学期“奖状”以及“荣誉证书!”
何擎淮绕开挤在操场边缘的人群。
操场的喧闹像裹着热浪的蝉鸣,往他耳朵里钻,他嫌烦似的把双手往裤兜一插,脚步拐向教学楼的方向——连头都没回一下,压根懒得看台上接下来要颁什么奖。
教学楼走廊里没什么人,只有头顶的吊扇“嗡嗡”转着,风裹着粉笔灰的味,比操场的暑气凉了半分。
他推开教室后门,把书包往最后排的桌角一扔,椅子“吱呀”一声被他踹开,人直接趴上桌面,胳膊往脑袋下一垫,连校服外套都没脱,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了半张沾着倦意的脸。
何擎淮把脸往胳膊里埋了埋,声音闷得像裹了层棉花,尾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懒:“有什么好看的。”
何擎淮刚趴下,王主任颁奖声音就从音响里传出。
王主任:蒋钦念谅获得“省排名前五!”
“市排名第一!”
“全年级第一!”
“语文第一。”
“数学第一。”
“英语第一。”
“……”
“化学第一。”
台下的人议论着,“我靠,牛啊!”
“什么都是第一,我要是有他的一半天赋就好了。”
李浩说:“上次的事大概就是这些。 ”
“我去牛啊——哪来的那么多奖领?”何擎淮又震惊又疑惑。
“还有那个成绩排名,他的名字总是排第一个……你从来不看那玩意,不知道很正常。
哦,原来是优等生——怪不得王主任川剧变脸。
何擎淮算是明白了,怪不得他那么招人烦!
李浩吃着手中的烤串问:“蒋钦念谅,怎么招惹你着了?”
“你可是出了名的坏学生。”
“一边去。”何擎天蹲在地上玩着手机。“你能安静吃东西吗?”
“这不是太辣了,我需要喝东西缓缓。”
李浩一边吃着一边看着何擎淮,突然注意到他的手上又多了道伤口:“我靠,你手上怎么回事,我就去买了点东西怎么又多了一道伤口?”
何擎淮也不抬头继续玩着手机:“不小心划的。”
李浩看着他跟没事一样,震惊到:“这也能不小心啊……这么长一道口,能不疼吗?”
“来,你手伸过来,我给你吹吹。”说完李浩就把头靠过来要给何擎淮吹吹。
何擎淮立马把他的头推走道:“你干啥呀,离我远点。”
李浩:“我这不是给你吹吗?”
何擎淮:“……别恶心。”
“你这辣椒都吹到我手上来了。”何擎淮无奈的摇了摇头。
何擎淮又摸了摸那到口子,他确实感觉不到疼,看起来那伤口很长很深,其实就一点点。
那种感觉……挺奇怪的。何擎淮盯着伤口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起身说:“我先回去了。”
“你这么早回去?”李浩说:“你家又没人,回去多无聊,我们去打游戏啊。”
“不去。”何擎淮干脆的拒绝。
刚跟人干完架,身上一股血腥味,他身上脏透了,想赶紧回家冲洗,他抹了抹鼻子说:“走了。”
湖南的天气总是变化多端,下午还出着太阳,没过一会儿就下起了绵绵细雨。
何擎淮没有躲雨只是慢悠悠地往巷口走,绵密的雨丝落在他沾了灰的校服上,晕开一片片浅灰的印子,像把没擦干净的炭笔在布上蹭了几道。
脸上的擦伤被雨打湿,干硬的血痂软了些,顺着利落的下颌线往下淌淡红的水痕,混着雨珠滑进领口,凉得他轻轻皱了下眉——不是疼,只是嫌那股黏糊的湿意裹得慌。
他抬手抹了把脸,把雨和血混着的水蹭在袖口,布料湿得发沉,贴在小臂的旧疤上,也没觉出半分痒痛。
巷口的老槐树被雨浇得发绿,叶尖的水珠“滴答”砸在他的白球鞋上,溅起的泥点混着之前沾的灰,把鞋尖染得斑驳。
他踢了踢路边的水洼,水花溅在裤腿上,洇开深色的印子,他却连脚步都没顿一下。
何擎淮靠在单元楼的墙根,湿冷的雨丝裹着风往衣领里钻,他把校服下摆往上扯了扯,刚要抬脚上台阶。
就见三楼的张婶和对门李姨正搬着摞得半人高的纸箱子,堵得楼道口只剩窄窄一道缝。
胶带“刺啦”撕开的声响裹着雨,显得格外刺耳。
他顿住脚,张婶抬眼瞥见他,手上的动作僵了半秒,随即把声音压得低,却还是顺着雨丝飘进他耳朵:“可别往他家那层凑啊,那孩子他妈跑了快两年了吧?听说跑了,再也没回来过。”
李姨把纸箱往墙根推了推,往他的方向飞快瞟了眼,语气里裹着点藏不住的嫌恶:“可不是嘛,他爸天天喝得烂醉,一回家就跟这孩子吵。
——上次半夜我还听见他俩在楼道里喊,那孩子喊‘你管不着我’,他爸摔了酒瓶子,碎渣子撒了一地。
这孩子也不学好,整天在外头打架惹事,脸上就没干净过,这种家,躲远点准没错。”
何擎淮垂着眼,指尖无意识蹭过掌心的伤口,雨把血痂泡得发软,他却没觉出半分疼。
等张婶和李姨搬完纸箱、絮絮叨叨地拐上三楼,他才抬腿往上走,脚步踩在纸箱缝隙里,鞋底碾着地上的湿泥,声音沉得像浸了雨的石头,连楼道里的声控灯都没惊亮。
刚到家门口,钥匙还没插进锁孔,门里就飘出混着烟味的酒气,呛得他偏了偏头。
何擎淮拧开门锁,门刚推开条缝,啤酒瓶滚动的“哗啦”声就钻了出来。
“又去哪鬼混了?”何许嵩的声音裹着酒气,含糊得像泡在水里,抬眼时眼白泛着红,“一身的血味,是不是又打架了?”
何擎淮没搭话,把湿衣服往玄关的椅子上一扔,转身想往卫生间走——他身上的血混着雨,黏得发慌。
可刚迈一步,烟盒就“啪”地砸在他脚边,烟丝撒了一地。
“我跟你说话呢!”何许嵩撑着沙发站起来,脚步晃得像踩在棉花上,“你跟你妈一个德行,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就整天在外头惹事,你怎么不去死——”
“别烦我……”
何擎淮走进浴室,冲了个澡。
冷水冲掉了黏在皮肤上的血和灰,何擎淮身上的旧疤新伤被水浸得发皱。
他抓过挂在门后的旧毛巾,随便揉了揉湿成缕的头发——水珠顺着发梢滴在浴室地板上,晕开一小圈暗湿的印子。
客厅里的骂声早没了声响,只剩啤酒罐滚过瓷砖的轻响。
何擎淮回到卧室,拿起手机,看到未读消息,是陈雨桐的消息。
【陈雨桐:何擎淮,你在干什么!】
【陈雨停:何擎淮,速速回我消息!】
【晨雨桐:何!擎!淮!】
何擎淮指尖在屏幕上漫不经心地敲了两个字:
【怎么了?】
发送键按得轻飘飘的,手指随即搭在床沿。
消息刚发出去没两秒,手机就震了震,陈雨桐的回复跳出来,字里行间都透着雀跃。
【陈雨桐:你可算回了!刚听班长在班级群里说的,咱班明天要转来新同学!听说是个男生,好像是从外地转过来的,明天记得早点去教室,咱一块儿瞅新鲜!】
何擎淮扫了眼消息,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划,只回了个“哦”,就把手机往枕头边一扔。
——对他来说,新同学和窗外的雨没什么两样,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掀不起半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