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收你为徒 ...
-
“阿、明？”他轻轻开口，语气带着点疑问。声音不大，又缓又轻，好像音节都是缠绵在唇齿间，一点点才发出声来，
“我只想选你。”祁夙霜说，他的声音不大，只够他们两个人听见。
面前少年低下头，眼神晦暗不明。
“本座选的人是你。”
第二次，他声音陡然提升，清哑嗓音在整个大殿里回荡。
那少年反倒抬起头了。方才他没有回避祁夙霜的目光，现在也没有，少年站直了身子，背还是靠在墙上，仍保持着抱臂的防御姿态，只是头歪歪的斜过去，嘴角似乎有似有似无的微笑
他终于唤出那个名字。
“越执明……”
“你可愿意，成为我祁夙霜门下首徒，关门弟子？”
越执明觉得祁夙霜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可笑。
他一袭红白衣袍，像是喜服，又像丧服，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越执明突然有个荒唐的念头，好像自己就是那可怜无辜的民女，而祁夙霜正打算抢自己回他鸟不拉屎的鉴星峰做压寨夫人；又好像自己的魔道大途已经随着他的一步步靠近悄然泯灭，祁夙霜一袭素白，是来为他奔丧流泪的。
他从一开始就该认定，祁夙霜既然也重生了，那能有什么理由放走一个未来的魔尊？前世许诺渡化的对象？却没想到，留他的方式竟是这样的决绝与狠厉。
却又那样的理所应当。
是他认识的祁夙霜会干的事儿。
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在仙门汇聚，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收他为弟子，从今天开始，明心宗祁夙霜之徒越执明的名字会响彻整个修真界，他还怎么继续魔道？
而他从今天开始，要叫这个人师尊，要三跪九叩，端茶倒水，接受他的“善意”，顺从他的“渡化”。而这一切都是这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偏执狂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好人自导自演，绑架逼迫得来的一出大戏。
我不愿意。
越执明想。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做你的弟子。
越执明想。
他想后退，却发现自己刚刚就已经站在了墙边，退无可退，似乎连坟墓都是自己掘好的。
那行吧，他又歪歪头，脸上笑意更深。
我不跪。
你们名门正派拜师不都是要行跪谢礼吗？老子不跪，不跪，就把你晾着。
眼前少年笑意更深，骨感又白皙的脖颈歪歪着，却始终不回言语。
祁夙霜并不惊讶。
跪也得跪，不跪也得跪。
祁夙霜隐在宽袍大袖上的一只手轻轻掐诀，霎时间，一阵灵压扑向越执明的肩膀和腿弯！
眼前少年神色陡然一变，游刃有余的笑意收敛起来，他不再笑，也不再抬头，轻轻垂下头，几缕鬓发遮盖住他的眉眼，只看见少年额头跳动的青筋和拼命支撑住身形膝弯。
……真不愧是明心宗的祁夙霜啊，如此霸道的灵压，恐怕筑基期的修士都会当场跪下，却又那般细致精准，不留痕迹，只扑向越执明一人，在场众人都未曾察觉。像是条专注缠绕，静悄悄窒息敌人的蛇。
越执明勉强撑着，他觉得自己的肩胛骨和髌骨都快碎掉了。现在全身都痛，强烈的痛觉，多久没有体会到了？呵，上一次也是因为你啊，我的好仙长。
他视线透过遮挡的发丝观察那位好仙长。他还是那般，冰雕玉塑，古井无波，好像他什么都没做，好像他多么无辜，只是在等待一个凡人给自己这个大罗金仙一个答案。
好像他多善良。
越执明是不讨厌痛的，他只是讨厌冷。痛觉能让人感觉自己还活着，痛苦是活人的专利。
只是，现在真是让人恶心。
再也不会有比这更无聊，更没意思的事了。
越执明其实有许多害怕的东西。
比如他怕黑，所以他喜欢月亮。
比如他最怕无聊，最怕寂寞，最怕自己所在乎的一切。
所以他根本没什么在乎的东西。
现在的故事太无聊了，他不能接受自己终生都要活在这个别人写就的剧本里。
他是什么？工具？证明？好用又必要的玩意儿？庸俗男人的命根子，肤浅女人的脸蛋子？
越执明不是。
越执明突然想通了。
想收我做徒弟？好啊，我做你的徒弟。
越执明又笑了。
反正回了魔域也是无聊，不如在这里等你。
等你如何上演这场滑稽的渡化大戏
然后我会让所谓的剧情逻辑，情节走向。
全部见鬼。
他抬起头，靠在墙上的背直起来，昂首挺胸。
他这回笑得光辉灿烂，好像遇见了天大的喜事，下一秒就要和心上人拜堂成亲，送入洞房了。
他顶着全部的灵压和让人足以昏厥的痛觉，往前走了一步。
一步。
两步。
三步。
方才那位好仙长走向他，现在，就让他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吧。
……
现在二人的距离如此之近，越执明就站在祁夙霜面前，脚尖几乎都要碰在一起，两人都可以感到彼此的鼻息，灼热而不规律。祁夙霜脸上出现了困惑，很淡，很浅。
他离得太近了。二人的距离仿若下一秒就可以唇齿相交，又好像此刻更适合的是掏出匕首，就那么刺向对方的心脏。
祁夙霜屏住呼吸，只看见越执明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很长，但并不卷翘，反倒像许多小孩儿一样直直的，垂下眼睫，就会在脸上打下一片蝴蝶状的阴影。
就像现在这样。
“噗通——！”
越执明毫无征兆跪在祁夙霜脚边。
是臣服，更是宣战。
少年膝下，是明心宗冰凉坚硬的地板，跪的，是大名鼎鼎明心宗五长老。他跪着，腰板那样挺直，抬头去看祁夙霜，祁夙霜也低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眼角有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少年人清俊却仍带着稚气，眼角一片湿漉的水红，几滴清泪溢出来，不受控制在苍白的肌肤上滑落。
越执明眼角有泪，不是因为感激，是因为疼痛，自然而然流下的眼泪。
他表现的就像全是因为激动。是因为激动，是因为感激，方才不跪，是因为欣喜若狂，一时失了魂魄，要走近三步，是为了表达忠诚。
越执明发现，原来祁夙霜腰间的铃铛一共有七个。
他开口，嗓音发紧，像是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您真的要收我为徒弟？”
“真的？”
“我这样子微末小人*……”
“弟子……”
“弟子……”
“弟子越执明……”
“拜见师尊……”
祁夙霜伸出手要扶起越执明，却被一声厉喝打断，只是弯着腰，手虚虚的，想要去托越执明。
“师弟！”柳梦燃慌慌忙忙从高台上跟着下来，“你要收徒，我不反对。可其一，此子来历不明，又身染魔气；其二，亲传弟子承担的是传承衣钵的大事，只能从内门弟子中挑选，可此子连我们明心宗弟子都不是，这是违反门规！你，当真要如此？”
祁夙霜不悦拧起眉头，收徒弟不就是个你情我愿的事儿吗，眼下越执明都同意了，这柳梦燃还跑过来横插一脚，实在讨厌。
祁夙霜没理他，自顾自双手扶起越执明，少年眼角含泪，被他扶起时差点一个站不稳摔在他身上。祁夙霜打眼儿瞧了瞧大师兄，正准备开口论理，反正这徒弟今天开始收定了，礼都行完了，他正准备开口——
“明心宗有教无类，海纳百川，况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有眼缘，何必被条框束缚？岂不本末倒置，错失良机？小梦燃，你又忘了哦！”
门外一道清亮的女声却响起！
祁夙霜心中警铃大作，一个不小心铃铛开始响了来。
……连柳梦燃腰间的铃铛都开始响了。
几乎所有年长些的弟子听见这话都开始躁动不安，纷纷望向门后。
只见宗门正殿，门框框出那一副绝景中，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悠悠走到正中，那人看上去二十七八，身形修长纤细，容貌清隽风流，长发被一根木钗随意半挽着，腰间坠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串铃铛，酒壶，破破烂烂的桃木短剑。
像个以招摇撞骗为生的女道士，行走世间的红尘中人。
祁夙霜向前一步，把越执明护在身后，他与柳梦燃几乎一同欠身：“师尊……！”
身后人群不断议论：
“回来了？”
“迟到了？”
“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都回来了，方才为何迟到！”
那女子直接略过了祁越柳三人，走到人群后方，颇为矫揉造作的咳嗽了两声：“怎么，顺路路过，看个热闹，不欢迎我？”
那些弟子才幡然醒悟过来，齐声贺道：
“恭迎掌门回宗！”
“恭迎掌门回宗！”
来人正是明心宗掌门，修真界的至高强者，浣尘仙尊，薛灼锦。
薛灼锦打眼看看那三人，又瞧瞧众宾客弟子，道：“我只是路过，你们都紧张什么？这仪式都结束了，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呀？”
“吃席去啊！”
众人一听，议论了一小会便纷纷做鸟兽散，只剩下那呆站着的三人。
越执明不断悄悄打量面前的这位女子。浣尘仙尊……自己听说过她的名字，但无论前世今生都未与他交手，甚至都未曾与她打过照面，可以说，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面。
此君一向不理红尘中事，虽担了个明心宗掌门的虚名，却是来无影去无踪，按她本人的言论，这掌门之位是“被迫的、强迫的、被逼的、我不愿意的。”。
就跟现在的越执明一样。
祁夙霜见了她似乎很是紧张，牢牢将越执明护在身后，一只手还反手抓着他的胳膊，力度不由得越来越大。
越执明也并不希望这位世外高人注意到自己。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薛灼锦绕到越执明面前：“可以啊，小霜，这么久不见，不仅升任长老，还学会了当众抢……哦不，当众收徒弟。”
越执明装出惶恐的神色，那女子却弯下身子眯了眯眼：“就是眼光挺别致。”
接着她竟是对着越执明干笑了两声：“有魔相？”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收你为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