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重建史》殊春

22、第 22 章

　　季文瑜是独自离开小岛的。方昭说在岛上还有些事，不能送他回去。这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从来没这么渴望独处，方昭把一个炸弹扔在他面前，消化这爆炸式的变故需要时间。

　　方昭显然也明白这一点。让季文瑜看到多年前他在墙上留下的字迹以后，他就没再提起过这个话题。他送季文瑜回岛，陪他吃午饭，送他上了飞行器，依旧温和有礼，完全就是一个尊敬昔日老师的模范学生。

　　季文瑜现在明白了，自己的拒绝不能阻止他。他准备好了打持久战。

　　他躺在飞行器里的床上，觉得自己这三天比过去等待方昭消息的三十年还累。

　　如果他早就知道他对这个学生的青睐会带来这样的后果，当年他还会把那个野心勃勃的beta男孩带回家吗？

　　他实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32号说：“季教授，您似乎很疲惫。是否开启睡眠模式？”

　　季文瑜挪动了一下，说：“不必了，谢谢你。”

　　他虽然有执照，以前从来没独自驾驶过飞行器。方昭向他保证人工智能会把他安全送回首都，不需要他亲自驾驶。尽管如此，一个人在距离地面几千米的高空，呆在一架自己完全不熟悉的机器里面，还是未免紧张。

　　他问：“32号，你现在能联系到方昭吗？”

　　“本机和基地之间通讯情况正常。”32号说：“是否要求与方司令通话？”

　　“不——不用。”季文瑜慌忙说，“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觉得自己实在荒唐，竟然想从一个对自己图谋不轨的男人身上寻找安全感。

　　他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忽然问：“32号，我们现在在基地的监视之下吗?”

　　人工智能永远平板无波的声音响起：“按照规定，本机内安装有与基地直接相连的监视系统。您的权限无法查询系统是否开启。”

　　季文瑜嘴唇的线条紧了一下，说：“知道了。”

　　他毫不怀疑方昭正在看着他，在那个僻静小岛上的某个屏幕前。

　　这让他非常不自在，但确实安抚了他的紧张。

　　他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埋怨方昭。他喜欢和方昭相处，喜欢两人在一起的亲密感，方昭让这一切都变味了。如果方昭只把他当作一个曾经的老师和现在的朋友，他们之间的关系将会多么和谐啊。

　　另一个声音在他心里说：如果真是那样，他和方昭的关系远不会像现在这么密切。他们也许很久才会见一次面，像所有多年不见的老友那样谈谈过去，然后彼此分道扬镳。他们的生活早已没了交集，方昭为什么要在百忙中抽出那么多时间来陪他呢？

　　他曾经以为方昭恋旧，才会重拾和他之间的友谊。然后那艘船上房间里的那个横写的“瑜”字告诉他，从战场上回来的那一刻起，方昭就是有目的的在接近他。

　　他觉得被欺骗、被背叛了，方昭玷污了他心中那段珍贵的回忆。那时他还是个年轻的教师，碰到一个聪明而有野心的学生，于是迫不及待地传授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希望他能改变这个不公的世界。

　　他仍能回忆起那些在学校图书馆的下午，他和方昭在一排排书架间漫步，为了不影响其他人而压低了嗓子，讨论社会学，政治和性别差异。那时天气总是很好，阳光从一尘不染的窗外倾泻进来，他身边的年轻人目光灼灼，跟阳光一样明亮而热烈。

　　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季文瑜叹了口气，翻身坐起，明白自己是睡不着了。控制屏显示他们已接近目的地。

　　他说：“32号，请代我转达对方司令的谢意。这三天我玩得很开心，尽管……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他。”

　　32号说：“您何不亲自向他道谢？”

　　季文瑜又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似乎永远都在叹气。

　　他说：“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