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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次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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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做梦,就梦见了她。
但是我却看得如此不真切。
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又像是一幅被雨水浸染的水彩画,轮廓模糊,色彩晕开。
我在梦中拼命想看清她的脸,可每次靠近一点,她便退后一步,始终与我保持着那种令人窒息的距离。
梦境本身就像一层流动的雾气,将她温柔地遮蔽。
她的白发在风中轻轻飘动,如同雪原上拂过的月光。那双蓝色的眸子,依旧习惯性地垂着,带着东方人独有的含蓄与温柔。
那是一种深藏于骨子里的悲悯,一种看透生死后的宁静。
可正是这份宁静,让我心如刀割。
因为在梦里,我终于意识到——
她已经不在了。
迷迷蒙蒙,恍恍惚惚。
我想靠近,这时才发现脚步沉重,如同陷在时间的泥沼中。
我想呼唤,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我只是看着她,站在那片朦胧之中,静静地望着我,仿佛知道我会来寻她。
那一刻,我的心跳不再是生理反应的数据记录——
它是痛的,是渴求的,是活着的证明。
这个画面,本该是我大脑数据库中最平凡的一帧影像。
可现在,它成了我唯一能触碰她的途径。
梦里,她没有说话。
只是站在一片荒芜的废墟中央,身后是倒塌的集装箱、烧焦的铁皮、凝固的血迹——那是码头的最后一幕,被记忆复刻成梦境的布景。
她看着我,嘴角似乎动了动,像要说什么。
我想冲过去,想抓住她的手,想告诉她“我剥离了芯片,我已经自由了,你别走”……
可我的身体动不了。
像被无形的锁链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消散,如同晨雾被阳光蒸发。
然后,我听见了一声枪响。
不是真实的枪声,是灵魂里的回响。
那一瞬间,梦碎了。
以前,我对她的情感被芯片定义为“异常”——是芯片植入后产生的副效应,是需要清除的冗余信息。
但现在,芯片已去,而这份思念仍在,甚至更加汹涌。那些被封锁的记忆、被压抑的情绪、被判定为“冗余”的情感波动,全都开始反扑。
尤其是她倒下的那一幕。
一遍遍,在梦里重播。
她扑向我时的眼神——不是恐惧,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温柔。
她在笑。
从骨子里透露出的痛。
如同巨浪,将我拍进思念的时间之海。
我终于明白,那些曾被我归咎于“系统错误”的悸动——
她递来一碗热汤时指尖的微颤,
她在深夜轻声说“我不会丢下你”的语气,
她在生日贺卡上为我写的“岁岁平安”
都不是虚假的模拟。
它们是我心底最真实的回响。
那个梦不是幻觉,它是封印解除后的第一道光。
即使再也见不到她,她的存在也早已刻进我的神经突触,成为我意识的一部分。
她推开我,告诉我,我安全了。
但我不想要这种安全。
如果代价是你消失,那这世界所有的自由,都不过是更大的牢笼。
我开始害怕入睡。
因为梦会来。
而每次醒来,都要重新经历一次“失去她”的过程。
但我也开始期待梦。
因为在梦里,她还存在。
也许,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吧。
痛,却真实;碎,却温热。
你用生命撕开了那道门缝。
我现在走出来了。
可为什么……外面的世界,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