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茶花》潇潇春酒

10、难眠

　　周五晚上，莫疏难得早早完成项目。她看了看表，五点四十。
　　莫疏没什么特殊安排，只是苏洛说了要来，但是又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应该是下班之后。
　　于是她自己心里预估时间，大概再过一个小时，苏洛才能赶过来。
　　莫疏不急不躁，这一晚上她都没事。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等人。
　　走廊的感应灯一个接一个亮起，苏洛走路快而轻，但是感应灯亮起瞬间的声音，还是能暴露苏洛的行踪。
　　莫疏将目光从资料上移开，转到实验室门上。“咚咚”
　　利落，但是很轻，力度刚刚好，能听见，却又不显得冒犯。
　　莫疏起身，把门打开。
　　走廊暖白色的光照的苏洛更显温柔，淡蓝色的眼眸宛如最幽静的湖水，一头白发披散着，更显得来者的无限的温柔。
　　莫疏被惊艳了一下，随后立刻垂下眼，低声：“进来吧。”
　　苏洛知道莫疏是特意等她，心里面多少过意不去……
　　“抱歉……晚高峰有点堵车……”苏洛的声音细细柔柔。
　　她知道自己耽误莫疏下班了。
　　“没事，今天晚上我没有别的安排。”莫疏很平静地回答。
　　“哦……那个……我给你带的莲子百合粥，可以……助眠……”苏洛还是有些放不开。
　　“不过……你体寒，我把莲子的芯剥了……还加了枸杞和红枣…”
　　莫疏本来想说莲子百合粥性寒的……还是内行人严谨……莫疏心里想着。
　　看到苏洛还站着，莫疏默默找了个椅子。
　　“坐吧。”
　　“谢谢……”但是她并没有急着坐下。
　　苏洛默默盛好粥，把碗默默推到莫疏眼前，才坐下。
　　没人说话。
　　莫疏接过碗，没动。
　　“为什么这么关心我?”莫疏语调很平。
　　为什么莫名其妙对自己这么上心……难不成真的是好奇自己的颈后……
　　还是说有别的目的……
　　看见莫疏眼里还是很警惕，苏洛心里莫名有些委屈……
　　在录节目的时候，莫疏冷漠无情的性子并不讨喜……一开始没人愿意主动跟她一组。
　　莫疏虽然看起来不在意这事，但是苏洛却看见莫疏眼睛里的光暗下来的那一瞬间……尽管只有短短一瞬间……
　　被无声的孤立，无援的失落……苏洛经历过，她太明白这种感觉了……
　　莫疏很冷静，理智，甚至可以说没什么感情，但她也是人，无坚不摧是不可能的。那一瞬间的脆弱被敏感的苏洛捕捉到了，但是苏洛立刻就意识到了莫疏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在那时突然示好，无疑会被解读为怜悯……
　　而一个很高傲的人是不会接受的……
　　所以苏洛故意被“多余”出来，顺理成章地和莫疏一组。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苏洛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吗……有。
　　怜悯她吗……这也有。
　　想救她……
　　苏洛不禁自嘲一笑……自己这么做真的好吗……满足自己可怜的救赎欲望?还是给过去的自己一个安慰……
　　可是不管怎么说，苏洛都只是想发自内心对她好……尽管莫疏很冷漠…甚至不会理解苏洛的好心……
　　或许只是一场自我感动而已……
　　莫疏默默的喝着粥，余光看向苏洛。
　　苏洛眼底带着一抹忧郁，不仔细看，是品不到的。
　　苏洛沉默着，莫疏看出来她在想事情，但是苏洛这个样子，倒像是自己欺负她了……
　　莫疏理解不了她读出的这些情绪。
　　她选择默默喝粥。
　　莫疏理解不了苏洛莫名其妙的小心翼翼，仿佛自己是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一样。说话还总是害怕被自己挑出毛病一样……
　　不过莫疏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省事，高效。
　　“味道不错，谢谢。”
　　长时间的沉默，被莫疏不咸不淡的一句感谢打破。
　　“喜欢吗……”苏洛回过神，接过碗，收好。
　　“…………喜欢。”莫疏只感觉到味道确实不错，其他的所谓“喜欢”，她不会。
　　“那个…………我送你吧……”苏洛收拾好了。
　　“可以，麻烦了。”
　　莫疏轻点头。
　　两人一起离开，月光洒在两人身上，迎面是夏末秋初独有的温凉。
　　一路无话。
　　就连送莫疏到了家，两人之间也是正常寒暄几句，极其客套又“标准”。
　　莫疏回家，倒是罕见的顺顺利利入睡了。
　　苏洛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些她刻意回避的记忆。
　　小时候，她第一次去幼儿园，就因为一头白发把几个女孩吓哭，还有几个男孩嚷着要“打怪兽”。还是老师及时发现并且把那几个男孩拉走……
　　小学的时候，下课被调皮的男生捉弄，甚至有人把她拉到太阳底下说看看她是不是吸血鬼……
　　初中，她主动选择住宿，却在宿舍被人孤立，没人愿意跟她主动搭话，本来热闹的宿舍会因为她回来瞬间失声……
　　同时还有一道道看异类的目光……
　　那个时候处于青春期的她曾连续两三个月每天晚上熄灯之后躲床上抹眼泪……
　　上了高中，还好些……但是莫名其妙的议论仍旧断断续续入耳……
　　也是在高一压力骤增的时段……她发现自己的情绪慢慢失控……莫名其妙偏头痛…耳鸣…泪失禁……同时那些痛苦的回忆一股一股涌上来折磨她……压着她的胸口…让她难以呼吸……
　　这样的折磨持续一年。
　　直到她在厕所被人发现手腕上呼呼外冒的红……
　　苏洛甩了甩头……不再去想那些回忆…但是眼泪还是冒出来几滴……
　　她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像是受了伤的野兽，蜷缩在黑暗角落里舔舐着难以完全愈合的伤口……
　　苏洛向来是个乖孩子，知道爸爸一个人拉扯自己不容易，所以有什么难受都不愿意带到家里……
　　尽管苏洛住宿后爸爸仍旧每星期都给她打电话聊天，她也不愿意让爸爸多费心。
　　…………
　　想了很久，苏洛木讷地将目光移到床边的闹钟上：
　　“1：18”
　　“又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