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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他以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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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mu, la oss sl?? opp.(木木,我们分手吧。)”
许木握着杯子抬起头,他疑惑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孩,她有一头漂亮的浅色长发,眼睛像挪威峡湾的海水,此刻却带着一丝疏离。
“Hva?(什么?)”许木眉头微微蹙起下意识反问。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以为Maja在开一个很不好笑的玩笑。
他们昨天还一起约会,他给她拍了照,她笑得很开心。
Maja叹了口气,避开许木困惑的目光,低头搅动着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Jeg mener det, vi m ?? avslutte det.(我是认真的。我们必须结束了。)”
咖啡馆里轻柔的音乐还在流淌,许木只觉得茫然。
“Hvorfor?(为什么?)”
他看着Maja,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犹豫或者玩笑的痕迹,但什么都没有。
“Jeg har ikke gjort noe galt? Jeg har v??rt snill med deg...(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对你很好.....)”
这是实话。
Maja是他来挪威后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个女朋友,快一年了。他记得她的生日,会送她喜欢的花,她生病时,他会熬姜汤送过去,她工作压力大,他会安静地陪着她,听她抱怨。
“Jo, du er veldig snill, Mu. (是的,你非常好,木木。)”Maja抬起头,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深深的疲惫,“For snill. Men…”(太好了。但是……)她抿抿唇犹豫道,“Jeg f??ler ikke kj??rlighet fra deg. Bare...snillhet.”(我感觉不到你的爱。只有……好。)
听完她的话,许木顿时愣住了。
Maja:“Jeg f??ler ikke at du virkelig vil v??re n??r meg.”(我感觉你并不是真的想靠近我。)
“N??r jeg pr??ver ?? holde deg i h??nden, er det som om du holder pusten. N??r jeg vil kysse deg, er det alltid meg som m?? ta initiativet,og du... du bare stivner litt.” (当我试着牵你的手,你好像屏住了呼吸。当我想吻你,总是需要我主动,而你……你只是有点不自在。)
她看着许木有些自责的脸,感到苦涩和困惑:“Du er aldri misunnelig,aldri sint, ikke engang s??rlig glad. Det er som om... som om du bare spiller en rolle. En veldig snill venn, kanskje. Men ikke en kjaereste.”(你从不吃醋,从不生气,甚至不怎么特别高兴。就好像……你只是在扮演一个角色。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也许。但不是男朋友。)
Maja又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包:“Jeg trenger noe mer. Noe ekte. Jeg er lei av ?? f??le meg ensom nar jeg er sammen med deg.”(我需要更多,一些真实的东西。我厌倦了和你在一起时感到的孤独。)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许木一眼,有些不舍但又难过:“Ta vare p?? deg selv, Mu Mu. You also deserve to find someone you can truly love.”(保重,木木。你也值得找到一个你能真正去爱的人。)
说完,她转身推开门融入了街道上匆匆的人流中。
许木一个人坐在原地,手里那杯拿铁已经彻底凉透了。
第五次了。
这是第七年里的第五次。
每一次,分手的原因都大同小异。
“你很好,但我感觉不到你的爱。”
“你好像……在完成任务?”
“许木,你对我没有欲望吗?”
“和你在一起,好像是在照顾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弟弟,而不是恋人。”
“木木,我有时候在想……你喜欢的到底是不是女孩子?”
“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
“别人……”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的笑容,然后端起那杯凉透了的咖啡,猛猛灌了一大口。
他以为自己已经好了。
七年前,他毅然决然退学,离开了那座城市,离开了那个人。
他辗转了几个地方,最终在挪威这个清冷安静,对他来说温度适宜的国度定居下来。
日子过得平静,甚至可以说安逸。
最重要的是,自从离开那个人,他身体里那种恐怖的、撕裂皮肤的剧痛再也没有出现过。
身上的红痕早已褪去,他以为时间冲刷了一切,也包括那份不该有的,并且差点要了他命的感情。
他以为自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去爱,去生活。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当他试着去靠近一个人,去建立一段亲密关系的时候,身体就会本能地抗拒?
牵手时会僵硬,拥抱时会下意识的屏息,接吻时也无法投入……这些细微的反应他自己无法控制。
他明明努力了。
努力地对她们好,记住她们的喜好,关心她们的情绪。可“好”和“爱”,似乎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Du fortjener ogs?? ?? finne noen du virkelig kan elske.”(你也值得找到一个你能真正去爱的人。)
Maja最后的话在耳边回响。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后脑勺的头发,他到底……还能爱上谁?
“老板?老板!该回魂啦!”
张涵用力晃了晃他的肩膀。
许木一抬起头,就看到一张圆圆的脸凑在自己面前,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张涵是在他店里打工的中国留学生小妹。
“干嘛?”许木没好气地应了一声,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在咖啡店里坐了多久,天都快黑了。
许木:“……你怎么找到我的?”
“干嘛?您老在这儿想啥嘞?”张涵叉着腰,“我打电话问Maja姐的呀,她说你可能在这里,打你电话你也不接!店里那批新到的玫瑰都快蔫吧了,等你回去处理呢!还有啊,Astrid太太订的周年纪念花束要求可多啦,我可搞不定。”
许木被她吵得脑仁疼,他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回去。”
“得嘞!”张涵笑嘻嘻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接着跟在他身后出了咖啡馆。
街道两旁亮起了温暖的灯火。
“老板,”张涵侧着头打量着许木依旧有些阴沉的脸,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跟Maja姐……谈得怎么样?她今天听起来好像心情不是很好。”她虽然才18岁,但心思活络,早就看出许木今天下午约会是凶多吉少了。
许木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声音闷闷的:“分了。”
“啊?又分啦?”张涵夸张地叫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不对又赶紧捂住嘴,大眼睛里充满了同情,“这次……又是为啥啊?Maja姐看着牌气挺好的呀?”
许木没回答,只是偷偷加快了脚步。
张涵小跑着跟上,嘴里还在语重心长地叭叭:“老板,不是我说你啊,你这都第几个了?五年?啊不,我来这儿打工两年,都看你换仨女朋友了!每次都是人家姑娘受不了把你甩了!你说你,长得吧,虽然没我男神帅,但也算不错的了,又浪漫又有点小钱,性格嘛……除了懒了点,也还行。咋就留不住姑娘呢?”
许木被她吵得心烦,又有点无奈:“闭嘴吧你,你还教育上哥哥了?再叭叭个不停扣你工资啊。”
“哎哟,不就比我大个七岁而已嘛,我思想可没你想的那么幼稚,不过……老板这是恼羞成怒啦?”张涵笑嘻嘻调侃,随即担忧地凑得更近,“老板,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那方面……不太行啊?”
“张!涵!”许木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佯装发怒地瞪着她,耳根却有点不受控制地发热。
这小丫头片子,真是口无遮拦!
“啊,被我说中啦?”张涵做出有些意外的表情,随即又怜悯地看着自家老板,“我就说嘛,每次看你和女朋友约会回来都跟被吸干了阳气似的,蔫了吧唧的。肯定是力、不、从、心!老板,要不要我帮你打听打听,挪威这边有没有什么……”
“我看你是皮痒痒了!”许木被她越说越离谱,气得牙痒痒。
正好看到路边便利店门口放着包装用的泡沫长条,他顺手抄起来作势就要往张涵身上抽,“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安静两个字怎么写。”
“哎呀!老板打人啦!虐待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员工啦!”张涵尖叫一声,撒腿就跑。
许木举着那轻飘飘的泡沫条,追着她进了花店。
花店里暖意融融,馥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各色鲜花在精心布置的灯光下绽放着生机。
张涵已经躲到了收银台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对着许木做鬼脸。
“你给我过来!”许木用泡沫条指着她,没好气地威胁。
泡沫条挥舞着,拂过娇嫩的花瓣。
“老板!小心花!”
“站住!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略略略!打不着!气死你!”
“张涵!这个月奖金没了!”
“啊!你公报私仇!你是万恶的资本家啊?!”
最终,许木也没真打到张涵,只是用泡沫条轻轻戳了戳她的脑袋,张涵笑嘻嘻地躲开,一点没当回事。
闹腾了一阵,许木心里的郁闷倒是散了不少,他把泡沫条扔回角落,看着被他们祸害得有点凌乱的花店,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赶紧收拾收拾,把新到的玫瑰处理了,喷点水。Astrid太太的要求是什么?我看看。”
“好!”张涵指了指收银台,然后开始干活。
许木走到工作台前,拿起放在那里的便签纸。
他拿起工具开始挑选花材,修长的手指抚过娇嫩的花瓣,动作娴熟而轻柔,只有在面对这些植物时,他才会感到安宁。
张涵一边给玫瑰喷水,一边偷偷瞄着许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口:
“老板……”
“嗯?”许木应了一声。
“其实吧……”张涵支支吾吾,“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许木:“觉得不当讲就烂在肚子里好了。”
张涵噘了撅嘴,嘟囔,“我觉得Maja姐她们……可能也没说错。”
许木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
“你人真的特别好,对我也好,对顾客也好,对女朋友也很好。但是吧……”她挠了挠头,“有时候感觉你……你对所有人都好,但这种好,好像……呃……怎么形容呢……就是……你懂我意思吗?好像你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而不是你想做的事。”
“就像你对这些花,”张涵指了指满屋子的鲜花,“我能感觉到你是真的喜欢它们,照顾它们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但是对人……”她耸耸肩,“尤其是对女朋友,好像就……差了点什么。”
差了点什么……
难道……问题真的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低头看着手中红色的郁金香,那象征着爱恋的花朵,此刻仿佛在嘲笑着他。
七年了。
他以为自己躲过了,痊愈了,放下了,好了。
可原来,他只是一直在原地,把所有试图靠近自己的温暖,都隔绝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