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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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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港消息:兰桂坊生意火爆香港夜生活全面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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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不行。”李远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你这样做是自毁前程。”
“我有亲身经历,有数据支持,还有新发现的疑点。我敢保证,虞鼎背后肯定有问题。”
李远压低声音:“你要想调查虞鼎,应该和你的直线老板Paul去商量。现在你要越过Paul直接找DP,这不是疯了吗?”
“如果和Paul说有用,我还需要找DP吗?”
“你别犯傻。”
“DP一直鼓励欢迎大家直接和他沟通。”
“他说你就当真吗?”
“反正我已经决定了。”许曳晴拿起文件夹朝DP办公室走去。
十分钟后,DP办公室的门打开。许曳晴满脸笑意地走出来。
“妥了。”她如释重负地坐下,“DP很关心这这件事,他会找Paul谈一谈。”
“完犊子了。”李远长叹一声,“你这是公开和Paul宣战。”
“我只是做一个分析师该做的事情。”许曳晴啪地合上文件夹,一脸义正言辞的模样。日本讨薪人事件后,许曳晴一直在暗中调查虞鼎。聂伦峰否定了企业负债率过高的问题后,许曳晴又花了两周时间研究其他财务数据。尽管她耗费了大量精力,但虞鼎近几年的报表数据确实正常,净利润率、毛利率和EBITDA等各项指标都符合企业的发展脉络,没什么值得深入的点。
直到有一天,许曳晴不小心把刚泡好的鲜奶咖啡洒在了虞鼎年报上,审计报告那一页顿时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棕黄色。她抽了张纸巾小心擦拭,目光忽然被会计公司的名字吸引。
泰诚会计师事务所。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蹦入脑海。
她立刻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输入“泰诚会计师事务所”几个字。
和虞鼎的规模以及行业地位相比,负责审计虞鼎财务的泰诚会计师事务所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网上关于泰诚的信息非常少,官网显示,该审计公司在香港回归后成立,多年来一直坚守香港,没有在其他任何国家和地区开设分公司。公司客户不多,虞鼎是其中最大的一间。泰诚审计从2000年初开始为虞鼎做审计工作,多年来从未间断。
一般来说,大企业会选择国际知名的审计公司做报表。现在虞鼎反其道而行,选择这样一家小型公司,许曳晴意识到这是一个值得探究的方向。她立刻整理了一些想法,再次拿着文件夹走进聂伦峰的办公室。
“不行。”聂伦峰果断拒绝。
“虞鼎这么大一家企业,放着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不用,非要选择泰诚,这一选择不值得研究吗?”
“你了解过虞鼎和泰诚的渊源吗?”聂伦峰反问。
许曳晴一时哑口。
“30年前,张世昌刚退居幕后,新任CEO张永昼继承了父亲知人善用的管理风格,在公司内部推出CEO奖赏计划,奖励各业务部门的优秀项目及领头人。当时虞鼎财务部有个年轻人在选拔中脱颖而出,张永昼亲自给他颁奖。几年后,这个年轻人辞职创业,开办泰诚会计师事务所。刚开始的两年公司生意一直不好,张永昼得知此事后,便将虞鼎旗下一个分公司的审计项目交给泰诚做。渐渐地,整个虞鼎的审计都被交到了泰诚手上。”
聂伦峰把文件夹交回许曳晴手上。
“泰诚和虞鼎的渊源是业界都知道的故事。如果泰诚真有问题,这么多年早就有人开始调查了。”他打开办公室的门,做了个请的动作。“马上到财报季了,团队会很忙,多把时间放在其他公司上。”
许曳晴有种一拳打倒棉花上的无力感。聂伦峰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他永远不会支持她调查虞鼎。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你和DP说了我们在日本的经历吗?”
“说过了。”
“他怎么说?”
“他说很遗憾让你经历这次事故,公司会加强人员出差安全培训。”
“没了?”
“你还想要什么?”
许曳晴咬着嘴唇摇摇头。从办公室出来后,她把越级向DP汇报的想法告诉了李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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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伦峰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许曳晴透过玻璃墙悄悄观察聂伦峰。他接起电话,眉头很快皱了起来。放下电话后,他的目光像刀一样劈了过来。
许曳晴立马避开他的视线。
玻璃办公室的门开了,聂伦峰套上西服外套,径直朝DP的办公室走去。
许曳晴屏住了呼吸。
聂伦峰在DP办公室里呆的时间比她料想的要长很多。差不多过了有二十分钟,办公室的门终于打开,聂伦峰面色铁青地走过来,经过许曳晴工位,他敲了敲她的办公桌。“你跟我过来。”
许曳晴瞄准不远处的垃圾桶,将手上的那叠废纸投了进去。她起身,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做错。作为分析师,既然察觉到企业背后可能存在财务问题,那她就应该用尽一切办法进行尽职调查。这个调查不应该因为上司阻拦就放弃,也不能因为涉及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就含糊应付。当然,关于虞鼎的猜测也可能只是她错误的假想,或许讨薪人压根就是胡说八道,或许泰诚会计师事务所一直恪尽职守,但她只有调查后才能知道真相。在真相揭示之前,她绝不会放弃。
“刚才DP跟我说,你上午找过他了。”聂伦峰靠在椅背上,右手有节奏地抛接一个灰色小沙包。那沙包规律地上下移动,每次落到他手心的时候,都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
他的语气比料想中来得平静,眼眸却像一汪深潭难以捉摸。
“是的。”许曳晴扬起脸直视聂伦峰的眼睛。反正她豁出去了,聂伦峰要杀要剐随便他。“虞鼎确实有一些异常指标,我相信这是值得探究的方向。我上周又回去查了泰诚会计师事务所的情况,觉得这家公司还是……”
“DP让我们开始着手研究虞鼎的财务问题。”聂伦峰打断了许曳晴的话。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聂伦峰,然后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太好了!”许曳晴握紧拳头。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拿到了一纸同意书。这件事在聂伦峰这里卡了这么久,DP用了十分钟就同意了。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吗?”聂伦峰突然提高音调。他一把接住沙包,双手撑着桌面猛然起身,高大的身影遮住许曳晴。
“新一轮的企业业绩发布会就要开始,工业组的所有同事都在起早贪黑地准备材料,谁有空余时间去专门调查虞鼎?半年后投资者大会就要召开,如果调查虞鼎的消息泄露出去,势必会影响我们和工业企业的关系。还有就是投行那边,他们和虞鼎之间的利益纠葛千丝万缕,这些都怎么解决?”
许曳晴不说话了。聂伦峰从来没有这样严肃地和她说过话。事实上,他从未这样严肃地和任何一位同事说过话。他在公司精心塑造了一个沉稳淡定的帅哥形象,走到哪里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但此刻,一向游刃有余的聂伦峰明显生气了。
许曳晴双手抱在胸前,右手手指来回点打着左臂。沉默片刻后,她笃定地开口:“虞鼎一定经不起调查。”
聂伦峰笑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凭直觉吗?”他一步步靠近她,目光凝聚在她的脸上。
“凭数据、凭分析、凭我在日本的经历!”许曳晴吼了出来。她的目光里火光飞溅,上扬的眼尾咄咄逼人,“你说得对,我也凭直觉,凭我做一线分析师五年的直觉!”
喊出这番话后,许曳晴心里一阵痛快,她挺直腰背看向聂伦峰,想着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斗争到底。
不知道是她的眼神还是语气起了作用,聂伦峰明显地愣了一下。片刻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身体斜靠着桌面,右手反复揉捏鼻梁:“DP同意开启调查,在我看来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他已经要求我们做这件事情,我们只能尽快deliver.”
又是Deliver这个词。
上次宣传片拍摄戛然而止后,聂伦峰和许曳晴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deliver的重要性。许曳晴隐隐意识到,聂伦峰行走职场十年,能做到今天的位置,除了靠运气,他的职业素养也是不可或缺的一方面。拍片意外终止后,聂伦峰当天晚上就找到了接替许曳晴的分析师,和市场部的同事重新编排了脚本,并及时联系傅希童和摄影师做二次拍摄。宣传片完成后,聂伦峰又马不停蹄地去北京、上海、巴黎和伦敦出差了两个星期。在此期间,他还远程指挥工业组的同事写了一个关于亚太区工业企业未来半年展望的大报告。
他确实在身体力行deliver这个词。
“既然DP要求了,我们就要尽快开始。调查这件事必须高度保密,只有你、我和DP知道。”
许曳晴面露难色。
聂伦峰绷紧了下颌线。
“你和谁说过?”
“李远。”
他摇着头,再次捏紧鼻梁。
“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
“我和李远在纽约共事过一年,我相信他的职业素养。你告诉李远,这件事一定要保密,而且不能再向任何人提起。我暂时不会找其他来同事调查虞鼎,前期需要你自己多花时间。每周五我会和DP汇报进展。”
聂伦峰回到座位,示意许曳晴可以离开。但许曳晴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你生气我和DP越级汇报吗?”她忽然问道。
聂伦峰对上她的目光,沉默良久后说道:
“你以后和别的老板共事,做越级汇报前要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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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这样说?”李远把维D药丸放进嘴里,“幸好你的老板是Paul,越级汇报这事儿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要是换一个老板,早把你扒了一层皮了。”
“哪有那么夸张。”
“你是没体验过大公司职场的险恶。咱们头上那一个个老板,都是费劲心机才爬到现在的位置。职场如战场,一点不假。”
这时,Tina从不远处走来。
Tina是奢侈品组的首席分析师,也就是李远的顶头上司。她四十出头,在PTS香港办公室做了十几年,是团队里的老将。聂伦峰来香港之前,Tina一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聂伦峰加入团队后,DP把原先Tina手上的一部分工作分了出去,所以坊间传闻她对聂伦峰很有意见。
Tina刚走到跟前,李远突然咳嗽了好几声。
“All good?”Tina问。
李远赶忙点头。他立刻翻出抽屉里的一沓文件,交到Tina手里。
Tina拍了拍李远的后背,“生病要及时看医生。”
她拿着文件满意地离开了。许曳晴看到,李远的脸憋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