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诀》石小左

6、第五章 破封出山

　　“救命——！”

　　一声声震耳的喊救声，回响在整个少咸山的峡谷之间。

　　那声音来源于，山顶的悬崖峭壁上！一把缠着藤蔓的长枪稳稳插在岩石缝隙间，枪头上吊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红色身影—正是刚化形不久的苏九。

　　“啊！救命呀！”声音似乎已经嘶哑，可是却是拼尽的全身的力气。

　　他眼睁睁望着那道撕裂天幕的赤红闪电朝自己劈来，死亡的寒意瞬间攫紧心脏。他猛地闭紧双眼，在心中将那灵兮咒骂了千百遍，连化作厉鬼后，要如何纠缠她的细节都想得清清楚楚。

　　可预料中神魂俱灭的剧痛并未降临。

　　耳边只有雷鸣轰隆炸响，震得他耳蜗嗡鸣，身旁的崖壁仿佛也随之战栗。他僵着身子，连呼吸都屏住，只敢极轻、极缓地掀开一线眼帘。

　　却发现周遭并未有什么变化。

　　他迟疑地抬起头，赫然望见无数道狰狞赤电如血龙般扑向少咸山，却在触及山顶时，似撞上一面坚不可摧的琉璃罩子，爆开漫天流火后，纷纷被弹震回去！

　　灵兮无声无息地悬浮在狐九面前，抬头看着天空，一脸失望道：“小狐狸，你的神罚，也就一般呀！”

　　此时的灵兮，已重聚形体，她恢复的速度远比苏九预想中更快。

　　她立在那里，一身浅碧色衣衫，似初春新发的柳梢，衬得她身形纤细，瞧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模样。脸色依旧苍白得少见血色，但眉目清晰，肌肤温润，总算有了几分“人”的鲜活气。

　　尤其那双用雪捏就的眼眸，此刻莹润如玉，竟隐隐流转着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似真眸——只是不知，望见这世间万物时，是否也会清晰如许。

　　苏九先是怒目而视，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软化下来，声音颤抖：“神…神女大人，您可以先放我下来吗？”

　　“呵~”灵兮低头浅浅一笑，随即抬头看向苏九道，“小狐狸，我的血灵芝可不是白吃的。”

　　“你骗我吃灵芝，提升妖力，助我化形，就是为了给你引这天雷？”苏九的声音带着被利用的愤怒与委屈。

　　“倒也不算骗，这皆是你自己的选择！”灵兮望着愤怒的他平静道，“不过我想，即便我重新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也还是会选择血灵芝！”

　　苏九低头沉默了一会，抬头望向眼前的灵兮！

　　“所有，都是你的算计，对吗？”

　　“算计？”灵兮嘴里重复着，思绪恍惚道，“你这个词，倒是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苏九对她的故人并不感兴趣，更关心自己当下的处境，"如果神女大人想讲故事，可否，先将我放下，你慢慢讲，我慢慢听！”

　　灵兮唇边掠过一丝笑意。

　　旋即，她缓缓抬起右手，只是虚虚一托——周遭的天光竟随之骤然黯淡，仿佛昼夜在她指间颠倒。一方微缩的寰宇静静悬浮于她掌心之上：星云如漩涡般缓缓流转，无数星辰明灭其中，一条璀璨的银河横贯而过，宛如天河，壮美得令人窒息。然而，那银河的光辉只璀璨了一瞬，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实转虚，仿佛下一刻便要流散于虚无。

　　苏九还没从眼前震撼的景象中回过神来，灵兮的声音便缓缓传来。

　　“那位故人说，此乃星辰之水！我如今还活着，有一大半的力量都来源于它！可是如今它已黯淡无光，若是你的神罚不足已打破此方禁制。若还想出去，我可就得在这个星辰之力，彻底消失之前，想个其它办法！”

　　“唉~，你说你到底得罪了谁呀？这般非要至你于死地！”苏九突然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也很想知道答案！”灵兮收回手中的力量，抬头望向天，“不过，快了，等这最后一道禁制解开，所有的真相，便会明了！”

　　灵兮话音未落，九天之上，惊雷再起！

　　金色的雷霆悍然劈落在山顶无形的禁制之上！——这一次，那曾坚不可摧的“琉璃巨罩”并未能将雷罚完全弹开，而是在一声响彻天地的碎裂声中，被撕开了一道细小的缺口！

　　“啊~”

　　巨响的碎裂声之后是灵兮的惨叫声，她像失了翅膀鸟，一下掉在了雪地上，抱着头痛苦的翻滚在雪地间！

　　即便苏九早已见过她这般的样子，可是看着她痛苦的挣扎在雪地里，还是有几分不忍。

　　他喊了她几声，见她丝毫没反应！他挂在半空，手用力的挣扎着，试图去帮帮她，奈何灵兮绑的实在太紧，苏九手都见了红，也未见藤蔓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手腕传来的疼，让苏九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而此刻的灵兮，伴随着头痛，是那失去的记忆，再次一一重现！

　　二重天，紫霄殿，雷神宫。

　　雷神向来是个小气的，昔日他来与自己切磋，败了，便觉得受了辱！

　　为此，她到人间渡劫时，那神君可没少下重手，如今，刚好把那账一并算了。

　　“哟！这才刚过一重，就伤成这样？就这，你还妄图，杀到那九重天去？”

　　雷神端坐高台宝座之上，望着殿堂下狼狈的她，毫不掩饰的嘲讽着！

　　她不屑的笑了一下！

　　“神君久坐高台，养尊处优惯了？”

　　她低头浅笑，很是不屑，“论实力，你与他们可差远了……”

　　话还未说完，万道天雷便蜂拥而至。

　　那滋味并不好受，像是被亿万根烧红的针同时刺入神魂，每一寸肌肤都在焦灼、碳化，然后又在青木灵力的催动下强行愈合。

　　她闻到了自己血肉烧焦的味道，混着雷电的腥气，令人作呕。

　　雷神的力量虽强，可是却很有限，只要那一击，劈不死她！

　　接下来，便是她的天地，碾压摧毁一切，只在她一念之间！

　　万千藤蔓应声而出，将雷神殿那尊至高宝座，轰成了废墟！

　　雷神悬浮于半空，望着下面那变成废墟的宝座，又看了看那被天雷劈得，神魂都快破裂的灵兮，无奈的感慨一句，“真是硬的，怕不要命的！”

　　灵兮已经不记得，后来她是如何走出雷神殿的了！

　　只记得，那日雷神殿，出奇的安静，三十六部雷公，竟是一个也没来！

　　后来到了，瑶池仙境时，西王母虽早已等候，但却是，连天机镜都没用。

　　只是用那万千桃花瓣化作利刃旋涡，将她困于其中。

　　“灵兮，”

　　西王母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怜惜，“念在你也曾为我那花神宫出力不少，听我一句劝，回去吧。”

　　“回去？”

　　灵兮在那片她曾打理过的花海中驻足，苦笑了一下，任由锋利的花瓣在颊边留下血痕：“娘娘，您觉得，我还能回哪去？”

　　“只要过了今日，三界之大，何处不是你的容身之所？”

　　西王母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吗？”

　　灵兮抬起头，那双染了血污的眼眸却亮得灼人，仿佛要烧穿这九重天上层层叠叠的虚华伪饰，“娘娘，天界‘断情绝欲’的规矩因何而立，你我都很清楚。左右不过是这天界，养不起太多真神与逍遥仙。”

　　她向前一步，脚下的花海泛起悲鸣的涟漪：“如今帝君与上古羽族联姻，您当真以为，只是为寻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放肆！”

　　西王母语气骤沉，神威如狱，自金阶之上轰然压下，“天帝欲归天外天，为九天未来绸缪，此乃天道常理！”

　　“我的娘娘啊！”

　　灵兮却在那神威中挺直了脊梁，周身骨骼咯咯作响，声音里带着泣血般的嘲弄：“您去过人间，自然应该知道，即便那里会削弱神力，也是与滞留之久、往返之频息息相关！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君，他去过几次？又待过几日？他的神力，何时衰弱到需要匆忙托付三界的地步了？”

　　她盯着西王母骤然锐利的目光，一字一顿，字字诛心：“还是说，承认那些天外天的上古神祇，早已存了抛弃我们这方天地的念头……就那么难吗？”

　　“他们创造了我们，即便真有此想法，我等也没有资格去审判他们！”

　　灵兮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悲凉的苦笑了一声，“行，不过娘娘！您的长生丹千百年了，也就练了那么几颗！若真到了那天，莫说九天，这瑶池宫的仙子你又能救几个？”

　　“灵兮！”

　　西王母终于动怒，自宝座上霍然起身，“万物皆有命数！人间覆灭是它的命数，若九天倾颓，那亦是九天的命数！”

　　“哦！原来……”灵兮脸上的笑意寸寸冷却，化为一片死寂的冰霜，“毁掉人间，娘娘您也是知情的。”

　　“人间可以有无数个，九天亦然！但天外天的造物主，只有一个！”

　　西王母的声音在整座仙宫中回响，带着不容置喙的最终裁决，“灵兮，你当真明白自己如今在执着什么吗?”

　　剧烈的头痛让她从纷乱的回忆中惊醒，额上冷汗涔涔。

　　记忆总是这样，破碎，杂乱，带着刀锋般的棱角，每一次浮现，都像是在脑海中掀起一场凌迟。

　　她不记得自己最后是如何回答那个问题的了。

　　但她记得。

　　最后西王母，任由她穿过仙境，那漫天花雨，终究未曾真正落下杀伐之力。

　　灵兮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还未来得及整理还思绪，便听到一声撕裂苍穹的巨雷与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喊！

　　“灵兮！快醒醒呀——！”

　　苏九的哭喊像一根针刺入她混乱的神魂。她猛地抬头，金色的雷柱已近在咫尺，映亮了他绝望的眼眸。

　　来不及思考……那抹浅碧色的身影自雪地之上疾掠而起，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硬生生横亘于雷柱与苏九之间！

　　“轰——！！！”

　　雷光在她单薄的背脊上炸开，爆出令人牙酸的骨裂之声。她周身的神光瞬间黯淡，一口灼热的金色神血猛地喷出，溅在苏九惊骇失色的脸上。

　　“你……”苏九瞳孔骤缩，声音卡在喉咙里。

　　随着禁制破除，整座少咸山都为之剧烈一震，万年不化的玄冰崖壁绽开无数裂痕。

　　然而，那天罚之雷仿佛拥有生命，一次被阻，竟在空中扭曲盘绕，积蓄着更恐怖的力量，死死锁定苏九，不死不休！

　　一道，两道……灵兮的身影在雷电的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下，变得摇摇欲坠。鲜血早已染红了她浅碧的衣襟，每一次硬撼，她的身体都会剧烈地颤抖，却始终不曾退让半分。

　　“灵兮……算了！”苏九看着她满身是血的身影，声音里满是害怕和担忧的哭腔，“别扛了！”

　　灵兮猛地回头，望着那再次袭来迎来的雷电，忽然想起记忆里与那雷神的一战。“几百年过去了，看来高座神位的你们，是一点没什么长进呀！”

　　此时一个疯狂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既然这雷非要打在这小狐狸身上才罢休，那便替他先存着，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那些个懒散的神仙，这一时半会应该也是发现不了的。

　　随即染血的唇边勾起一抹恣意的弧度，她随手擦去下颌淋漓的金血，眼神亮得骇人：“没劈死我，那现在就该我来了！”

　　她忽然张开双臂，不再被动抵挡，而是主动迎向那再度咆哮而下的金色雷龙！

　　“既然它执意要落在你身上……”她嘶声厉喝，双手抱成环，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她掌心生成，竟将那足以湮灭星辰的狂暴雷电阻滞、压缩、强行拘禁！“那我便先替你……收着！”

　　在苏九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毁天灭地的雷霆，竟被她以身为牢，硬生生压缩成一团剧烈闪烁的金色电球！

　　紧接着，更让他灵魂战栗的一幕发生了——灵兮竟毫不犹豫地将那团毁灭性的电球，猛地放进嘴里，然后直接吞入了腹中！

　　“呃……！”

　　她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周身瞬间爆发出无数道刺目的金色电蛇，整个身体仿佛化作半透明，能清晰看见那团狂暴的能量在她体内左冲右突。

　　她踉跄了一步，却强行稳住身形，对着彻底石化的苏九，扯出一个苍白而疯狂的笑。

　　一股混合着恐惧、震撼与难以言喻的酸楚冲上苏九的鼻尖与眼眶，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灵兮站稳身子后，费力的抬起右手轻轻一挥，苏九便从那长枪上下了来！随即那长枪似乎也有了意识一般，飞到了灵兮身边。

　　“你没事吧？”苏九赶紧跑到灵兮身边扶着她问道。

　　“怎么可能没事，你在身体里封印一个天雷试试？”灵兮在苏九的搀扶下缓缓坐下。

　　苏九被怼却并未生气，只是满满的担忧，以及恨自己术法不精。

　　灵兮来不及顾他，对着身旁的长枪道，“青冥，今日我们能不能出山，就看你的了！”

　　随即，那柄长枪上的藤蔓仿佛自沉睡中苏醒，温柔地蜿蜒缠绕上灵兮的手臂与身躯。藤蔓之上，一股蕴含着磅礴生机的金色流光缓缓流动，源源不断地渡入她的体内，温养着她受损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