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焰》黎栖竹

6、麒麟口中的密钥

　　雨幕如织，将城市切割成模糊的光斑。夏燃骑着警用摩托车，林深坐在后座，单手紧紧抓着车后的扶手，另一只手撑着黑色的雨伞。引擎的低吼被雨声吞没，车轮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一片片水帘。
　　她们没有开警车，夏燃动用了私人关系借来了这辆不起眼的摩托。前往孤儿院旧址的调查必须秘密进行，笔记本里提及的“赞助人”和“能量巨大”的警告，像无形的枷锁，提醒着她们潜在的监视。
　　慈心孤儿院旧址位于城市边缘，与记忆中断壁残垣的景象不同，如今这里被高大的蓝色铁皮围挡圈起，上面贴满了各种商业开发的广告效果图，渲染着一种与过去彻底割裂的未来感。围挡入口处有锈迹斑斑的铁门，挂着一把沉重的链锁。
　　夏燃停下车，两人站在雨中，打量着这片寂静的区域。雨水敲打着铁皮围挡，发出空洞而持续的响声。
　　“锁着。”夏燃上前检查了一下锁具，是常见的类型，但很结实。
　　林深撑着伞，目光越过围挡，试图辨认内部的地形。记忆中的孤儿院轮廓早已被推平，只剩下一些杂草丛生的土堆和零星散落的建筑垃圾。但那个门廊的位置，她依稀还有印象，应该靠近区域的东南角。
　　“能进去吗？”林深问，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轻。
　　夏燃没有回答，她从摩托车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多功能工具包，走到铁门前，借着手机电筒的光，仔细研究着锁芯。几分钟后，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锁链应声而开。
　　“走吧。”夏燃推开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将工具包收好，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林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两人一前一后，侧身闪入围挡之内。
　　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荒凉。雨水将泥土变得泥泞不堪，深一脚浅一脚。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扫过，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废弃的水泥块、扭曲的钢筋、半埋在地下的破烂家具……如同大战过后的废墟，寂静中透着死气。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腐烂的植物和某种若有若无的、焦糊的气息，即使过去了十年，似乎依然顽固地残留着。
　　根据林深的记忆指引，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东南角摸去。雨水顺着伞沿流淌，打湿了她们的裤脚和鞋袜，冰冷的触感不断提醒着此地的阴森。
　　走了大约五六分钟，在一片及腰的荒草丛中，林深停下了脚步。
　　“应该就是这里。”她用手电光照向草丛深处。
　　那里，依稀可见几段残破的、带有欧式雕花的石质门柱基础，倒塌的砖石半埋在泥土里。这就是当年慈心孤儿院的门廊遗址。
　　夏燃立刻上前，拨开湿漉漉的、带着尖刺的草丛，仔细搜寻。手电光在残垣断壁间移动，照亮斑驳的苔藓和裂缝。
　　“在那里！”林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她指向一段相对完好的门柱基座旁边。一个灰扑扑的石雕麒麟，大约半米高，大半截身子都埋在泥土和落叶下，只露出昂起的头部和前半身。麒麟身上布满青苔，雕刻的纹路已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石眼依旧圆睁，带着一种沉默的威严。
　　两人蹲下身，夏燃用手拂开麒麟头部的泥土和落叶。雨水立刻将新露出的石面打湿，颜色变深。
　　麒麟张着嘴，作嘶吼状。而在它口腔深处，借着电筒光，可以清晰地看到，卡着一个约莫拇指大小、深色的、非石质的物体！
　　“有东西！”夏燃精神一振。
　　她尝试用手指去抠，但缝隙太窄，根本无法着力。麒麟的嘴巴内部结构似乎也很复杂，那东西卡得很死。
　　“我来。”林深忽然开口。她褪去了右手的手套，雨水和泥土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她的指尖，但她毫不在意。
　　夏燃愣了一下，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你……”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信息’。”林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或许，只有我能‘读取’到正确的方法。”
　　她没有直接去触碰那个物体，而是将温热的、毫无阻隔的指尖，轻轻按在了石雕麒麟冰凉的额头上。
　　闭上右眼。
　　刹那间，熟悉的冰冷洪流再次席卷！左眼的刺痛尖锐传来，眼前的废墟景象开始扭曲、淡化……
　　她“看”见了。
　　不再是死亡的恐惧和血腥，而是一段温暖却充满紧迫感的记忆碎片。
　　视野是成年女性的高度，是母亲苏婉的视角。夜很深，没有雨，只有微弱的月光。母亲的手，那双她熟悉的手，正颤抖着，将那个深色的小物件，小心翼翼地塞进石麒麟张开的嘴里，并用一小块碎石巧妙地卡住，使其不会掉落。
　　同时，她低声的、充满爱怜与决绝的絮语，如同耳语般传入林深的感知：
　　“深深……我的宝贝……如果妈妈回不来，记住这里……钥匙……在……旧物……三号……夹层……”
　　幻象很短，如同电光石火，瞬间消失。
　　林深猛地抽回手指，脸色在手机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呼吸急促。这一次的“读取”虽然短暂，但对象是至亲之人留下的、充满强烈情感波动的印记，对她的精神冲击同样不小。
　　“怎么样？”夏燃急忙扶住她有些摇晃的身体。
　　“……钥匙。”林深喘息着，重复着幻象中听到的关键词，“母亲说，钥匙在……‘旧物三号夹层’。”
　　“旧物三号？”夏燃立刻反应过来，“是旧物坊！那个老人的店！他店里有很多编号的储物柜！”
　　线索指向了旧物坊！那个诡异老人果然与这一切有关！
　　“先把这个取出来。”夏燃将注意力转回麒麟口内的物体。知道了是“钥匙”，她有了新的思路。她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段细长的、前端带钩的金属丝，小心地探入麒麟口中，避开卡住它的碎石，轻轻勾住那个小物件的边缘，试探着发力。
　　林深在一旁用手电照明，屏住呼吸。
　　几分钟后，随着一声轻微的摩擦声，那个小物件终于被勾了出来，掉落在夏燃摊开的掌心。
　　那是一个比拇指略小的深褐色木牌，材质坚硬，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没有任何纹饰，只有边缘处刻着一个细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数字“7”。它不像钥匙，更像某种……凭证或信物。
　　“这是钥匙？”夏燃翻看着这个毫不起眼的木牌，蹙起眉头。
　　“信物。”林深看着木牌，肯定地说，“‘旧物三号夹层’，需要这个去开启。”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轻微的、像是踩断枯枝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雨夜废墟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夏燃反应极快，瞬间熄灭了手机电筒，同时一把将林深拉低，躲到残破的门柱后面。两人屏住呼吸，紧贴着冰冷潮湿的石壁，心脏狂跳。
　　黑暗中，只有雨声沙沙。
　　她们凝神细听。除了雨声，似乎还有另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呼吸声，以及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从大约十几米外的一堆建筑垃圾后面传来。
　　有人！
　　有人在跟踪她们！或者说，早就潜伏在这里等待！
　　夏燃的手缓缓摸向腰间，那里有她随身携带的□□。林深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木牌，指尖冰凉。
　　黑暗和雨幕成了双方共同的掩护，也放大了未知的恐惧。对方是谁？“赞助人”派来的？还是旧物坊老人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峙在无声中进行。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衣领，带来刺骨的寒意。
　　突然，一道刺目的白光从不远处的垃圾堆后亮起！强烈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划破黑暗，直直地照射在她们藏身的门柱上！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至少有三个人！
　　“出来吧。”一个低沉而冰冷的男声响起，不带任何感情，“把东西交出来。”
　　夏燃和林深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目标明确，就是为了麒麟口中的“钥匙”而来！她们的行踪，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夏燃深吸一口气，知道躲藏已经无用。她将甩棍握在手中，对林深低声道：“跟紧我。”
　　然后，她猛地从门柱后站了出来，甩棍横在身前，厉声喝道：“警察！你们是什么人？”
　　强光让她瞬间有些目眩，但她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光晕后的人影。对方似乎有三到四人，穿着深色的雨衣，看不清面容。
　　那个冰冷的男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嘲弄：“警察？呵……夏警官，有些浑水，不是你该蹚的。把木牌交出来，我们可以当没见过你。”
　　他们认识她！
　　夏燃的心沉了下去。事情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你们是谁派来的？”夏燃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快速观察着周围环境，寻找可能的突围路线。地形不利，对方人多，还可能有武器，硬拼绝非上策。
　　“这你不必知道。”对方显然没有耐心周旋，“最后一遍，东西，交出来。”
　　话音未落，那几道手电光开始移动，呈扇形向她们逼近。脚步声踩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
　　林深站在夏燃身后，能感觉到夏燃身体的紧绷。她看着手中那个小小的木牌，又看向前方逼近的危险。母亲用生命保护的东西，绝不能落在这些人手里！
　　她忽然凑近夏燃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东南角，围挡有个破洞，我进来时看到的。”
　　夏燃眼神一凛。
　　就在这时，对方似乎失去了耐心，最前面一人猛地加速冲了过来！
　　“跑！”
　　夏燃低吼一声，不是冲向敌人，而是猛地将手中的甩棍朝着最近的手电光掷去！同时转身，一把抓住林深的手腕，用尽全力朝着东南角的方向狂奔！
　　“砰！”甩棍砸中了什么，发出一声闷响和一声痛呼，一道手电光应声熄灭。
　　“追！”
　　身后传来怒喝和杂乱的脚步声。
　　雨夜中，两个身影在泥泞的废墟上拼命奔跑，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猎手。雨水模糊了视线，杂草绊着脚步，冰冷的空气灼烧着肺部。
　　夏燃紧紧抓着林深的手，她能感觉到林深掌心冰凉的汗水和微微的颤抖，但林深奔跑的速度却出乎她意料的快，没有丝毫犹豫和拖累。
　　手电光在身后晃动，脚步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
　　终于，在几乎力竭之时，夏燃看到了林深所说的那个破洞——位于围挡底部，被杂草遮掩，大小刚好容一人匍匐通过！
　　“快！”夏燃将林深推向洞口。
　　林深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俯身钻了出去。夏燃紧随其后。
　　就在她半个身子探出洞外时，脚踝突然被一只从后面伸来的、冰冷有力的大手死死抓住！
　　“抓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