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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碧霞从袋子里抓了把晒干的月卷草和奇梦花,放入一方白玉臼中,慢慢磨成一种深绿色的粉末,等加入竹炭粉和融化的蜂蜡后,可以用来给嘉应宗的仙子女修们描眉。

      她打了个哈欠,将粉末倒进旁边瓷坛,眼前忽然一黑,玉臼连着瓷坛一并摔在了长桌下的地毯上。

      旁边正在研读心法的女修抬眸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要不去休息吧,这些东西不做它又有什么要紧。”

      “对不起,手忽然就软了。”碧霞感到抱歉,还好这已经是第三个瓷坛,只浅浅地装了一点,粉末没有漏出来。

      她揉了揉眼睛,将东西收拾好:“过几天就是上琼宴了,我想快点做好,这样仙子们也有得用。”

      “你真的变了很多,以前可不会冲人道歉。”女修笑道,话语里有意无意地夹带些许嘲讽。

      “是吗,我不知道。”

      这里是彩羽天织阁,玉树琼花,粉幔盈楼,可供女修们闲暇时前来放松。

      说她变了的女修名叫花虹,喜欢在无人的华丽殿宇中研读心法,她说这样安静却又不显得寂寥。天织阁这种富丽堂皇到了庸俗的布置正得她心。

      碧霞和她的关系不冷不淡。

      因为这位剑修投注到她身上的眼神并不算友善。

      但自从几天前接了个赶制眉黛膏的任务后,花虹便主动坐到了她身旁。

      花虹夸她做事情安静,连呼吸声都没有,只有细细的研磨声,像虫子啃噬杂念的声音。

      花虹没看完手里的书,但碧霞确实决定去休息了。

      她踩着云梯,将剩下的原材料收进高高的壁柜里,贴上符封。又在梯子上站了一会儿,对于花虹的话,若有所失。

      实际上,她说不清楚自己变了还是没变。因为无论怎么努力,她连完整的自己都拼凑不出来,她的记忆里存在一段无法弥平的鸿沟。

      两人打过招呼,休息的房间在二楼东面一条短短的走廊里,现下阁里睡了不少人,碧霞放轻手脚,推开自己的房门。

      她直奔房间一侧的浴房,内里水雾缭绕。下午时有仙子在阁里分派自己种的鳞焰花,她得到一些。鳞焰花属性为火,有驱寒的效用,她道了谢,上楼将花瓣洒在房间的浴池里,用热石在池底保持着水温。

      忙完一天,见了这池热水,比见了山珍海味还要满足。

      她关上门,宽衣解带,踏入池中,白皙的皮肤顷刻红了一片。

      但碧霞正喜欢这种热烫的水温,配合着鳞焰花散出来的气息,不由分说地驱散了那股一直萦绕在她体内的寒气。

      来回几个吐息后,她将脑袋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池边,闭起眼睛,嘴里念叨着“天地视人如蜉蝣”之类的话,抬手用气劲拨开浴房上的小窗,让新鲜空气涌进来一部分。

      三年前,她从北海深处的寒牢中睁开眼睛,一名看守寒牢的修士走到她面前,说她刑期已至,扔给她两件辟寒的斗篷后就将她放了出去。

      而碧霞就像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后被绑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上发生了一些陌生的事情。她懵懂地询问自己的罪行,那名浑身酒气的修士皱了皱眉头,嫌麻烦,不过很快拿回来一本书册,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她已经被关在这座寒海冰牢中三百年了,罪行是将嘉应宗少宗主的妻子推入劫云阵中,致其身亡,原本她应该被处死,一命换一命,但后来被改判到此地进行三百年监禁。

      碧霞听他念完,下意识问道:“你是说,我把我自己推入劫云阵中?”

      “是你把明河仙尊的妻子推到雷劫下。”男人高声纠正道,他将书册收起,看她冻得不行的模样,又将腰间驱寒的烈酒壶取下来一并扔给她,“快走,别让你的脑子被寒气冻坏了。”

      厚重的一扇冰门在面前合上,身后就是茫茫雪原,碧霞愣了一会儿,将披风裹在身上,又喝了口壶里的酒,被呛得直咳。

      热意涌上脑门,又被扑面而来的寒风迅速吹冷,她也清醒了不少。

      越发奇怪了,她分明记得她叫素月,她的丈夫叫做明河,他们似乎在凡间生活了许多年,后来丈夫被几个从仙界来的仙长找到,说他是他们的少宗主。她和明河一起被仙长们带去了那个宗门。依稀记得那个宗门很大。

      对了,好像确实是叫嘉应宗来着。

      怎么一醒来她就成了别人,而这个人竟然还是将她害死的凶手?!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梦,但是在冰天雪地里走了许久都不见醒,后来她试着回忆自己作为素月的过往,想要强化对自我身份认同,但记忆俨然是一片荒原,搜刮不出分毫,她又去回忆明河,发现自己只能记起一张脸。

      那张脸俊美青葱,但像描在屏风上的画。他时常用什么表情看她,说话的声音语气是如何,动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完全不知道。

      等走出冰原,她已经开始试图接受自己碧霞的身份,但回忆这三百年被关押的岁月,以及三百年之前发生的事,竟然也是一片空白。

      碧霞像一个被偷走时间一下长大的婴儿,至今依然茫然。

      唯一存在的记忆就是,她叫素月,她有一个丈夫叫明河。但现在看来这似乎是个妄想,她更像是在三百年寒牢中失去所有记忆的碧霞。

      从寒牢中解脱后,碧霞一路向南,气候逐渐明媚温暖。

      她想要打探一些和明河有关的消息,记得他是嘉应宗的少宗主,而嘉应宗是首屈一指的大宗门,只要多加打听,一定能得到他的消息。

      哪里人多,她就往哪里挤,误打误撞地来到了一个叫做浅云明月台的地方,听周围的人说此处正在举办上琼宴。

      她问什么是上琼宴,被问的几人感到诧异,笑她连上琼宴都不知道。

      凡是由宗门仙尊发起举办的宴会,皆叫上琼宴。修真界目前只有四位仙尊,每一位都是惊世顶尖的存在。他们时不时开设宴席,谈玄论道,通常需要一定的门槛才能进入。但这次的上琼宴恰好没有设置门槛,才让她这个连上琼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混了进来。

      碧霞想说她不是小丫头,她刚刚吃完三百年的牢饭。

      那人指头往后一放,她便顺着看过去——浮光霭霭中,楼台殿宇隐隐浮现,有一人端坐明珠高阁前,双眼微阖,像尊受人供奉的神像。

      清雅英华,仙姿丰旷,半弯新月的清辉仿佛尽落于他身。拔俗的气质下,那张脸,熟悉得一下击中了她的心。

      记得那是春天的一个傍晚,花团锦簇,灯火盈盈,碧霞欢欣鼓舞地叫了一声,冲破把酒言欢的宴席,向着明河奔去。

      他还在,虽然不知前尘,但仅仅是他的存在,就足够令她感动。

      后来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又早在情理之中。

      在众人的宴席和仙尊高台之间,有一道无形的结界,碧霞还没来到结界前,一道仙光便兜头而下,贯穿她的身体,胸口霎时鲜血如注

      没过一会儿,她就被人团团围住,有人往她身上贴符,有人为她输送真气,有人在问她的身份。还有人说先别救她,得向请示仙尊一番……

      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碧霞的视线开始涣散,她看到明河从高台上缓缓起身,肩膀遮住了青天上的月牙,显得他的存在更高了,那一双盛满灵光的璀璨紫眸仿佛要燃烧起来,充满要将她焚毁的恨意。

      她的胸前有一块蔓延到肋侧的巨大伤疤,就是三年前明河仙尊用一道仙力贯穿她的胸口后留下的。

      即使这样,她还是想在几天后的上琼盛会里见到他。

      不过她不会那么莽撞了,她已经准备好了易容道具。如果完成制作眉黛膏的任务,或许会得到一个进入上琼会的名额。

      碧霞在池中运功调息,水面泛出层层涟漪。

      那天之后,她被一男一女带到了金元峰,各种仙丹灵药砸下去,万幸保住了一条命。

      金元峰是附属嘉应宗的修真世家,也是她的家族,曾经鼎盛一时,在宗内有极大的话语权,后来随着她的行差踏错,家族也逐渐没落,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族内还发生过一次惨案,一夜之间,半数的成年男性死于非命,只有女性和孩童幸免。

      那一男一女正是金元峰当前为数不多的几个小辈,到上琼宴凑热闹,如果不是旁边有人认出倒在地上的人是曾经被誉为术修天才的碧霞仙子,他们绝对不会知道她就是长辈口中提起过的碧霞姑姑。

      治好伤后,碧霞就留下了呼吸紊乱的后遗症,运功过度时会出现强烈的窒息感。

      所幸她后来找到了一种特殊的呼吸方法,可以通过皮肤交换气体,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肺部的压力,甚至可以完全不使用肺部和口鼻呼吸。这具身体是极为珍稀的娲皇垢灵体,气海容纳百川,配合上这一套独特的呼吸方式,反而使她的功法大为进益。

      在修真界,力量是所有的凭依,碧霞披衣起身,不管是振兴家族还是与明河——

      双腿忽然在池边打滑,素衣裙摆在水中浸湿,她稍稍一顿,站起来后,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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