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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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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霞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身旁花虹的声音适时传来,“这种茶叫做莫分茶,明河仙尊的发妻死后,他便在发妻死亡的劫云山栽满了这种凡间才会有的茶树,据说是他们在凡间时会饮用的茶叶,入口苦涩,回味寡淡,完全比不过仙界的品种,却是唯一入仙尊眼的。”
“是吗……”碧霞看着杯里泛红的茶汤,下意识地有几分动容。
花虹的目光却还粘在她脸上。
碧霞连忙回神,惶恐地放下茶杯,声音有些变形:“唔——抱歉,我的错。”
“我还是觉得很神奇,曾经对自己有杀妻之仇的人,现在却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举行的宴席上。”花虹弯起那双透净锐利的眼眸,看着碧霞笑道:“从仙尊的角度来看,这是不是一种对他的挑衅?”
“……仙尊大概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吧。”碧霞低下了头,看着桌面上刺绣的花纹发呆。
花虹收敛了一些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友好气息,仰起脖子看向面前那几根高耸的石柱:“仙尊确实不知道,毕竟事情已经无法改变,该追究的已经追究完。对仙尊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再怎么难以放下,也得向前走。”
“你似乎很了解仙尊?”碧霞看向花虹,好奇道。
“以前在月留殿同仙尊修行一段时间,自然了解些。”
碧霞于是有些急切地请求道:“那姑娘也算仙尊的徒弟,求你不要告诉他我的存在。”
流光从玉牌里窜出,花虹的桌面上也出现了一套茶具,她慢悠悠地给自己倒茶:“哦,你很想赎罪吗?”
“赎罪,应该不算?”碧霞斟酌着说道。
“那你想做什么?”她瞪过来,质问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为什么到上琼宴来?”
在花虹看来,这人应对明河仙尊避之不及才是,而现在汲汲营营取得进入上琼宴的名额,除了心存挑衅,还能有什么目的?
碧霞见她展露怒容,摆了摆手,连忙解释道:“不,我的意思是,除了死,我还能怎么赎罪,但你知道,没有人真的想死——”
两人说话的当儿,殿厅的大门已经关闭,虽然来的人没有多到要把整个殿厅填满,但宾客互相交流的声音还是混杂成闹哄哄的一片。
“如果是赎罪,我也应该向素月夫人赎罪。”在这一片混乱的动静中,碧霞的脑子也有点嗡嗡作响,她鬼使神差地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他,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模样……或许这就够了。”
“哈?”花虹拧起了眉头。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碧霞瞬间紧闭双唇,目光有些空洞。
“我很想吐。”花虹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将茶水一饮而尽后,露出一个嘲讽的眼神:“但你确实可以放心,我不会拿你到仙尊面前烦他的,你已经不配了。”
碧霞弯了弯腰,向花虹讪讪地道谢。
殿厅开始弥漫冷雾,雾中花影朦胧,一座云台同时浮现在半空中,迥然独立于下方的所有宾客席位。
云台内,白雾裹挟着一道道人影。
待雾气微散,众人才看清那是一群女子。她们俨然也是此次上琼宴的与会宾客,面前摆着精致的蔬果杯盘,但打扮不似参加宴会的女修张扬华丽,神色也有些怯惧,有些在左顾右盼,看到自己处于半空中,吓得往里面缩了缩。
碧霞眨了眨眼:“那些人是?”
“嘉应宗内的凡界女子,明河仙尊特意准许她们参加上琼宴。”花虹的声音不大,却传遍周围席间。
于是立即有人附和道:“明河仙尊果然仁德宽厚,不愧是三百年便成尊的不世天才,实力与德行皆无可挑剔。”
“寰老谬赞了,扶弱济困一直是嘉应宗的行事宗旨,其他宗门想必也当仁不让。”
碧霞去听身后那个声音,貌似又是祝曦。
不过也有人调笑道:“弱倒是挺弱的,但貌似和“困”不沾边吧。”
是个人都能猜出,那些女子大概率是嘉应宗内的男修的亲眷,将这群女子请进上琼宴,还特意为她们设置席位,有一种不嫌丢人的意思。
但祝曦意识不到这些,她只记得那群女子中有不少是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后被带进宗里的,试图解释:“慕容宗主此言差矣——”
嘉应宗宗主坐在人群中,脸色黑了一半:“祝曦仙子,切勿多言。”
这时,花虹就像找碧霞的茬一样,又转过脸问道:“你觉得如何?”
碧霞微微一怔,看着云台上那些拘谨的,被迫承受众人目光的女子,斟酌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把她们的位置调整一下会更好。”
既已邀请凡人参加上琼会,又何必将她们置于众人目光下,正常安排席位想来会让她们好受一点。
花虹点点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貌似也赞同她:“你说得对。”
殿厅内的冷雾愈发厚重,像绒毯似的一层层弥漫上台阶。碧霞缩了缩手脚,注意到那四根奇怪的柱子变得流光溢彩,柱子的顶部白光交织,一些阵法符文在光芒中若隐若现。
心知仙尊即将驾临,整个宴厅一时阒寂无声,所有人屏息以待。
碧霞也静静注视着那片神秘莫测的白光,只是花虹选的这个位置不太好,柱子太近,太高,脖子全然受累。
但还好不用等待太久。
法阵结成,泛响起两道清脆铃音,在诺大殿宇中回荡,数道莹白光束从法阵边缘延伸出来,如利刃直插地面。
待光芒消散,朗朗青天之下,巍峨柱座之上,昭然浮现出四道人影。
碧霞最先看到的是几道飘扬的衣角,他们周身,那些如日晕般的护体神光将她迷得头昏目眩。
天旋地转,整个空间有了一种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空旷感。仿佛所有人都被带到了云层之上,飘然遁入只有修为已臻化境者才能掌控的神域之中。
她眨了眨眼,低下头,脸颊上的肉微微发酸。
周围响起一片恭迎声。
很少有上琼宴能将当今四位仙尊都聚集起来。
医尊集笙没有加入任何门派,常年在绿春谷内钻研医术药理,虽也会负责一些修真界事务,不过多是给嘉应宗打打下手。
冥睐仙尊自从和吉庆宗闹掰后,便避世不出,难以请动。
海萤仙尊更是远居南海,仿佛独立于整个修真界之外,一应大小事情全与她无关。
她在辽阔海域上一方小小的无涯岛内创立了一个门派,叫做无岸派。据说整个无岸派只有不到二十名弟子,皆是这位仙尊游历四界时收留回去的女性。
“没想到连海萤仙尊都来了,我可从未见她参加过任何仙门集会。”
“那是尊者见得少了,在下倒是有幸参加过一次海萤仙尊本人举办的上琼宴,不过也是六百年前的事了。”
“那为何后来不见?”
也有人满怀担忧:“四尊出动,莫非此次魔界的情况真的很不容乐观?”
“再不容乐观,有四尊出手,便毋需担心。”
“哈,”一名嘉应宗弟子笑道:“估计这次也只有明河仙尊会出手。”
两百年前,魔界封印松动,如洪流般的魔气席卷修真界大小门派,造成巨大混乱与无数伤亡,明河祭出三层修为将封印修复。
一百六十年前,妖界与凡界之间的天堑被暴动的妖潮冲破,狂乱的妖类在凡界大肆屠戮,明河随着凡界的将士出征,将妖群杀回了妖界,并直捣黄龙,斩杀毫无作为的妖王。
一百三十年前,修真界内的魔修与妖修共同筹谋,暗中破坏地脉,泄露地气,试图通过此法动摇修真界平衡。事情败露后,明河仙尊带领着嘉应宗弟子四处修补地脉,并展开了一场境内的妖魔大清洗。
八十年前,漱月门弟子在凤阻山一带发现了两条世所罕见紫灵石矿脉。凤阻山是吉庆宗的地界,矿脉的大部分实体却不在凤阻山界内。按照修真界不成文的规定,矿脉、秘境等中立资源的归属权最先属于发现它的人。漱月门认为这条矿脉属于中立资源,而吉庆宗却认为这条矿脉毫无疑问应该属于自己。
两方为了争夺矿脉的归属权,不断拉拢其他门派结盟,酿成了一场死伤过千的内战,最终也是明河仙尊带人平定内乱。
近百来年,所有叫得上名字,对修真界的和平安宁产生威胁的事件,或多或少都有明河仙尊参与其间。
因此他也得了一个调侃性质的外号——苦力仙尊。在其他仙尊闭门不出,忙着自己的事情时,他兢兢业业,毫无怨言地贡献自己的力量。
周围议论声窸窸窣窣地传进耳朵里,碧霞用手掌抵住额头,穷尽目力,也只能看到明河仙尊的一个侧影。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杯。
虽然花虹说莫分茶苦涩,但对碧霞来说茶水都差不多。差不多的难喝。
此时,一道冷沉磁润的声音仿佛从头顶的云中透出:“诸位,久候了。此次上琼宴的主要目的是为向魔界发兵做准备,各门派,世家,组织请在宴会结束后向嘉应宗递交拟定的派兵名册,待仙盟将名册中的人数编排完成,所派修士出发向戡魔崖集结,限五日之内。”
杯中茶水荡漾,碧霞的心也跟着微微颤动。她再次试图去瞻仰那几道高高在上身影。
另一道沉稳清朗的女声接着响起,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海萤仙尊:“上琼阵结成,请诸位做好准备。”
碧霞迷茫地看了看周围,他们脸上都有一种期待的神色,唯独她不知道上琼阵是什么。
“仙尊们会把自己体内的力量通过上琼阵分享出来。”花虹在一旁幽幽解释道。
碧霞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原来如此。”
大概这是一种馈赠,不拿出一点好处,怎么让那些道行百年千年的狐狸精将门人派去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