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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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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心情复杂,碧霞绷紧了唇不再说一句,既怕仙尊发现自己的身份,又为或许和他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感到隐隐的期待。
很快,她被带到一座巨大的殿宇外,上面挂着四个遒丽的大字“明心见性”,进去就是结界,围绕着一方巨大的演武场,透过虚幻的白光,可以看到场内站着不少穿箭袖圆领蓝袍的人。
碧霞一下认出来,那些大部分都是神辉宗的弟子。
这个宗门虽然不大,但在修真界地位显著,只因宗门主旨特殊:一切平日修行皆是为了斩妖除魔。
他们自觉承担起了保卫修真界的责任,自然要多受几分敬重,戡魔崖可以说在他们的掌管之下,相当多关于魔界的情报都是通过此宗门传递出来的。
那名将碧霞带来的弟子用指头数了一圈,兀自点头,“好,二十人齐了。”
神辉宗的人欲言又止,有一人对她说道:“我们并不认同仙尊的做法,天钺封魔阵不适合施加在原有的魔界封印上。”
她愣了愣,用一种困惑的目光回应他,这一下比言辞更有力:“但这不是仙尊的命令吗?”
“可是——”
后方,一名少年忽然拔高声音,似是完全忍不了:“你是狗腿子吗,神辉宗不需要听任何人的命令!”
“你说谁狗腿子?”女修瞬间被他激怒,两人隔着人群对峙起来,“有本事待会儿当面跟仙尊说,冲我嚷嚷个什么。”
“说就说,最讨厌你们这种因为一个身份就对其唯命是从的人!”
“林师弟,冷静一下。”有人过去扯住他的臂膀。碧霞打量了眼,少年虽然火气甚大,但却长得十分英俊贵气,将颜色沉朴的圆领蓝袍穿出了和周围不一样的感觉。
“我招你惹你了。”女修晦气地拂了拂衣袖,仿佛被狗咬般快步离开。
待她背影消失于门后,中有人指着那名林师弟交代道:“待会儿记得捂好小子的嘴,别真让他顶撞了仙尊。”
“师兄,我还要和那个仙尊理论呢。”林夜霜双手抱臂,面向另一侧的大门,“是仙尊就了不起吗,戡魔崖历来都是神辉宗说了算,就凭我们真的在流血拼命。”
碧霞默默坐到一旁的蒲团上,姓林,还这么有恃无恐,难道是那个世族林家?
在场也有不是神辉宗的人,看那小子顾影自怜,便嘲笑道:“明河仙尊对修真界的贡献有目共睹,不是只有你们神辉宗受委屈。”
“你说什么?”
“怎么,林小少爷想咬我?”
“唉,大早上的,都熄熄火吧,我们绝没有对仙尊不敬的意思。”
碧霞感到无聊,但她没无聊太久,后门处忽有一阵气流波动,像水的涟漪荡开,她比任何人都先注意到。
那人就这么走了进来。穿着淡金色的袍子,外罩一层缇花轻纱,仿佛曲径旁携带进来的晨雾未消。同样利落的箭袖,外套了金彩湖花石纹护腕,宽金腰带,镂云雕羽冠束起一半的银发。
碧霞很奇妙地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和明河仙尊处于同一个高度上。因为以往见他,他都是高高在上,不临凡尘的模样。
所有人都打了一激灵,纷纷挺直了腰,碧霞从蒲团上爬起,不着声色地往旁边躲了半步。
“恭迎仙尊。”他们用洪亮的声音齐齐喊道。
碧霞抬眼,颤巍巍地去打量,那张脸庞并不像少年一般年轻,通身有股横逸绝伦的浩然清气,配上如烟飘渺的淡色眉眼,透着冷傲与孤僻。
碧霞有些恍惚,这不对,在她的脑海里,明河分明是年轻的,甚至还有几分病弱的少年模样。
“辛苦诸位了。”仙尊开口,似是不打算浪费时间,目光扫过众人便问:“在场有多少人通晓天钺封魔阵?”
竟没有人第一时间回答,犹疑的氛围弥漫在演武场上。
神辉宗的那名大师兄名叫李元通,他左右看了看,率先站出来:“回仙尊,我们认为对魔界的行动不宜操之过急,天钺会破坏原有的封印,到时事情恐怕会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都说明河仙尊仙风道骨,实则独断专行,说一不二,李元通此话一出,瞬间有种果敢直言,不卑不亢的气度。
神辉宗的人暗自松了口气,话能说出来便好。同时也不敢出声,紧张着仙尊接下来的反应。
但明河仙尊只是淡淡问道:“有什么不可预测?”
李元通愣了愣,这分明是显而易见的事,他硬着头皮说下去:“所有大小封印都会遭到破坏,魔气涌出,魔类席卷修真界,更严重的,修真界地脉会被两界之力冲击断裂。”
没有人担得起这个责任,所以他们才不想做。就算要做,也得是听各大仙门共同商议完成后的命令去做。
即使是仙尊,也不足以为这件事担保。
但他说完,明河也只是轻飘飘地给予保证:“我会力保两界处于隔绝状态,施术过程中不会有一丝魔气外溢到修真界。”
显然没有打算改变做法的意思。
李元通微微错愕,这话一时让人听不明白,但话语间的自信狷狂倒是让他意会到了。
面前的人,代表着偌大修真界里最顶尖的力量,即使只是站在那,周身也透着一圈辉煌彩晕,那是磅礴灵气外溢流转,自行凝成的一道将之与外界隔离的屏障。
或许李元通的怀疑本身就是庸人自扰。
他挠着侧脸,几乎折服之际,一声刺耳嗤笑忽然在人群中响起。
林夜霜往前走了两步,看着明河,眸中暗含挑衅,似与人有仇般:“你要怎么力保,魔界那么大,想凭一己之力抗衡空间力量的冲击不成?”
李元通思绪被打断,立时回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对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师弟又一次感到厌恶。
“林师弟性格素来如此,请仙尊切勿挂怀。”他不情不愿地为林夜霜打圆场,脑子里反复思考,最终把头一点,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欣喜:“好,我们就听仙尊的。”
“哼,出了事,别把责任甩到——”少年要继续说,一只手赶忙捂住他的嘴,将他话揉碎塞回去。
阵法就这么排布起来,凡入了宗门,每个术修的第一课都是学习针对魔族的那些术法,天钺封魔阵自然也在其列。
天钺,天启,天微,典籍里记载的三大封魔阵,其中要数天钺最为精深奥妙,对魔效果也最为显著。
但现今的魔界封印仍是一千年前落下的天微封魔阵,那时许多功法都未得到完善,对魔封印自然也是。
这一千年间,天微封魔阵时不时就松动出事,闹得修真界无法坐拥长久的安宁,修士们只能不停对封印修修补补。天微不比后来研究出的天钺,已经是修真界各宗派认可的事实。
即使这样,也没人敢动两界之间的封印,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
看来这一次明河仙尊是打算釜底抽薪了,这是大事,却由他一人极有魄力地决定了下来,而碧霞也阴差阳错参与其中。
心底暗喜,却尽量离远了他,只敢时不时地朝他的方向扫一眼,不敢看实。
那双冰蓝烟眸映着灵光,沉静地观察着上方法阵的运转情况。
不知是不是想表现,碧霞调整了一下有些失衡的呼吸,催动体内气海,比所有人都殷勤地往天钺阵中灌注灵力。
每人负责一部分,试了一遍又一遍,尽量使这一个巨大的法阵稳稳当当运行在他们手中。
整一个上午,明河仙尊一直在他们身后,手把手地指点几人运气。
后半程,有两个弟子给他搬来一张鹅绒大椅,他便坐在上面继续看着他们。冷雾散尽后的秋阳从大开的门窗投射进来,也落在他身上,像一尊镀金的佛像。
碧霞做得很好,也因此没有得到指点的机会,临近正午,仙尊先他们一步离去,所有人收起手中结阵的法印,纷纷松了口气。
只有碧霞,她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张空荡荡的雪白椅子,既觉得芒刺在背,又有种喝醉了酒般的飘飘然。
明河离她最近的一次,是隔着两个身位停留在那名叫做林夜霜的少年身旁。少年似乎有些不老实,还在暗中动手脚,她能感受到那个方向走气不畅,灵纹错乱,阵法有种摇摇欲坠的态势。
趁着这个机会,她便将余光粘在明河身上,打量过他光洁的鼻梁,绒突出的眉骨,甚至看清了他衣肩处的锦云暗纹。
但这还不够,碧霞希望他再靠过来一点,最好像个答案突然降临她头顶,或许自己就能弄懂那种对他的奇怪感觉。
这时,神辉宗的那名带头的大师兄过来,拍了拍她的肩,是要记名。碧霞呐呐地回过神,只说自己叫做青霄,然后将住的房间告诉他。
这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人来找她。
直到第五天,神辉宗的两名女修敲响逸字间的门,碧霞才跟着她们再次去到那座大殿内。
不过这次是他们自己练,仙尊不在了。
碧霞略微失望,从芥子袋中取出一枚热硫丹,吞进肚子里。
旁边几人凑一起聊天,碧霞无所事事地晃过去,恰好听到他们问起林夜霜,有人说他被仙尊从此次的出战名单中除名了。
现时现刻,戡魔崖的大门和结界都已完全关闭,听说林夜霜是在最后一天被丢出戡魔崖的,他在门外对着结界乱轰乱砍了一晚上。
“你不懂,戡魔崖崖主的位置本来是神辉宗林尧副掌门的,他也是林夜霜的六叔,后来被明河仙尊一句话取缔了。”
“啊,怪不得会那样跟仙尊说话呢。不过林尧分明只是一个丹修,当什么戡魔崖崖主。”
“还用说?林家一直想将族人安排进各个门派,扩大自己的势力,司马昭之心不是一天两天了。”
中年模样的男修压低了声音,“神辉宗就是一个被他们祸害的例子,不就是林家人为了自己的名声,找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借口,要他们到魔界送死吗。”
他看着几步之外的那几名神辉宗弟子,露出一种又可怜又嘲讽的眼神。
“呵,那看来仙尊将林夜霜除名是好事,这种人最会节外生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