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哥变成落魄小伴读》三色滟槿

32、别消失……

　　马车里，江砚澄猛擦嘴唇，袖口被染得一片绯红，瞧见萧念进来，忙把袖子往身后藏。

　　“你……”萧念想说什么，可就在她靠近时，江砚澄却往里缩了缩，于是只好停下脚步，默默在靠近出口的位置坐下，和他隔了段距离。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江砚澄余光观察着萧念的脸色，见她沉着脸，心中升起复杂的情绪。或许萧念只是好意，他刚才那样突然走掉，一定惹她不高兴了吧？

　　想要找个话题来缓解气氛，可话到嘴边又别扭地咽了回去。

　　主动低头认错这种事，实在是太难了。

　　良久，忽然听见萧念朝外面说了一句，“羽衣，你方才在茶水棚里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

　　羽衣一边驾车，语气十分惊讶地回道：“小姐，说出来您肯定也会觉得不可思议，您猜怎么着？柳嬷嬷死了。”

　　“什么？”萧念和江砚澄同时皱眉，不觉对视一眼，江砚澄又忙偏开头去。

　　羽衣接着说：“是真的，我刚听到时还不信呢，问了好几遍才确认，听说是被人一击毙命，丢在小巷子里，被一个卖包子的商贩发现的。”

　　她唏嘘一声，“真是世事难料，她要是不跑出去，没准还好好的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得罪了人，才会遭到仇家追杀。”

　　车门没关严，她的话裹着寒风顺着缝隙钻入，掠过萧念的脸颊，潜入衣襟，丝丝缕缕的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攥紧。

　　江砚澄看在眼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知道萧念在想什么，她一定觉得是她害死了柳嬷嬷。可萧念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挪了两步，伸手缓缓覆上她发凉的手背。

　　感受到手上的温度，萧念转头望去，迎上江砚澄关切的目光，他说：“别怪自己。”

　　萧念垂眸，看向他素白的指尖，上面还残留着胭脂的痕迹。反手拿过他的手，轻轻擦拭起来，只是胭脂干了，怎么都擦不干净，不自觉加重了点力道。江砚澄始终忍着，在她动作逐渐凌乱时，另只手覆了上来，紧紧握住她的，“这不是你的错！”

　　萧念动作一顿，脑袋耷拉下来，车内光线昏暗，江砚澄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她声音低低的，带着丝沙哑，“我没想过会这样……”

　　没想过柳嬷嬷会那样惨死。

　　“我知道。”江砚澄安慰道：“可她是坏人……”

　　“坏人怎么了？那也应该由官府来制裁，她们凭什么！”萧念的声音高了几分，抬眸时眼中含着泪光。

　　江砚澄喉头一紧，鼻尖泛起酸涩，在这个世界没有谁比他更明白萧念的心情，可他却不能以一个现代人的身份去安慰她，只能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小姐，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事与愿违，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你已经很好了。”

　　“我已经很好了？”萧念冷笑一声，喃喃道：“可如果我不插手的话……”

　　“如果你不插手的话，就会有更多的人消失在柳嬷嬷她们的手下。”江砚澄截过她的话，末了补充一句，“包括我。”

　　“……包括你？”

　　萧念身躯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猛地抱住江砚澄，瘦弱的身躯在她的怀中显得十分孱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随风消散，她听见自己压抑又带着哽咽的声音响起，“别消失……”

　　江砚澄伸手抱住萧念，心脏像被攥紧了般难以呼吸，靠近她的耳边轻声回应，“不会的，我在。”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马车外街头夜市的喧闹声此起彼伏，车内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京中道路不平，马车偶有颠簸，萧念整个身体的重量，有一半压在江砚澄身上，时间一久，江砚澄有些支撑不住，再加上这么一颠，身体失去重心向后仰去，在即将磕到后脑时，萧念伸手牢牢护住了他的头。

　　衣料的熏香萦绕在鼻尖，江砚澄能清晰地听见萧念的心跳声，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察觉到身体某处涌现的奇妙感觉，心中大喊不妙，用力推开身上的人，迅速拉开距离。

　　萧念有些茫然，怎么态度转变这么快？待看清他脸上的红晕后，瞬间明白了，她今天好像确实做得有些太过了，忘了这个世界的男女构造有些不同，更忘了他们现在的身份天差地别。

　　脸上浮现尴尬，轻咳两声，道：“谢谢你。”

　　虽然她不知道江砚澄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但似乎这样也挺好。

　　江砚澄却摇摇头，“是小的要谢谢小姐，要不是遇见您，我恐怕……恐怕都活不到现在。”

　　萧念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要是被江砚澄知道她是因为他那张脸才出手帮他的，他会怎么想？

　　嗯……

　　不让他知道就好了。

　　回到松月斋后，萧念关上书房的门，面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对江砚澄道：“太女殿下十分认可我的计策，只是她顾虑会不被人看好，我同她商议好了，可以先在书院之间传播，看看伴读们的反应，也可借此观看朝堂风向。”

　　她说得隐晦，但江砚澄听明白了，这是在揣摩各派系的意图，更是在揣摩上意。如果上面那位点头，那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变得水到渠成。

　　他点头应道：“小的会全力配合小姐。”

　　翌日。

　　萧念借着太女的名头得到了山长的允许，在院中设立了一个简陋的讲堂，江砚澄召集了伴读们一一坐在板凳上。

　　“这是作甚？发生何事了？”

　　“这板子上贴的是什么？”

　　众人好奇地望着面前的展示栏，上面贴了几张写满字迹的纸，萧念端坐于正前方，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有人问道：“世女，您叫我们来，所为何事？”

　　伴读们大多不识字，萧念只能靠讲，她拿起一根小棍，不急于讲计策，而是先抛出一个问题，“我且问你们，若是给你们个机会能够恢复自由身，不再当奴仆，你们是否愿意？”

　　此话一出，议论声四起。

　　“当真？能有这种好事？世女说的可是真的？”

　　萧念轻笑一声，“莫急，接下来我所说的，非既定之策，乃是集思广益，诸位有任何疑问都尽管提出来。”

　　“那您快说说看？”

　　萧念娓娓道来，“我把这个计策称为‘伴读转型之路’，你们有三种去处可选，其一，与主子感情深厚的，可选择继续留在主子身边，但去除贱籍，以良民的身份与主子签订契约，契约有律法保障。主子要定期支付月钱，不可随意打骂伴读，契约期限由伴读自己选择，到期后可自行选择是否续约。”

　　话落，人群迸发出一阵小高潮，“这个好！又能拿钱又不会挨骂。”

　　有人疑惑，“可是……真有这么好吗？”

　　“先别吵了，不是还有两条路吗？再听听世女怎么说。”

　　萧念看向江砚澄，后者心领神会，配合地拿出几张图画贴在展示栏上，这是为了方便伴读们理解画的图画。

　　萧念小棍一指，“其二，年轻的，记忆力好的，可留在书院授课培训，学会识字算账，一年后学成可在书院或者其他商铺处理文书、账目之类的相关事务，也或可前往偏远山区，帮扶振兴乡村，选择这条路的，与官府签订契约，每月月钱由官府发放，终身享有优待。”

　　人群中，小秋低声对小洛说道：“我觉得这个挺好的，又能识字，又能教人。”

　　小洛点头，“京中各大商铺也有男主事，若是此计能成，想来会是个好去处。”

　　“其三，若是以上两种都不满意，想要回乡的人，会发放一笔丰厚的遣散费，或者让书院写一封推荐信，推荐去往其他地方，大家以为如何？”

　　“这听着是好，但是能行吗？”众人围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萧念给出一颗定心丸，“今日诸位所有疑虑，无论大小，都将由羽衣一一记下，不为对错，只为汇集民情，待日后整理成册，上达天听！”

　　闻言，众人沉默一瞬，而后有人低声问道：“返乡的话，若无更好的去处怎么办？”

　　萧念没直接回答，转而对羽衣道：“记下，此乃担忧生计类，这类问题定与官府商议清楚。”

　　“是！”羽衣郑重点头。

　　众人见他们说出的意见都有被好好记录，纷纷积极发言，“我也有疑问……”

　　“不急，一个个来。”萧念温声说道。

　　她语速平稳，声音清亮，讲得极为细致，遇到他们不懂的，便转换为更通俗的言辞，举止从容，长身玉立。

　　铅灰色的天穹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一缕金光穿透云层挥洒而下，不偏不倚地落在这抹碧城身影上，为其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江砚澄站在一旁，将萧念的一言一行尽收眼底，嘴角扬起笑意。

　　他的眼光，就没差过。

　　萧念解答了一圈，口都干了，走到桌边端起茶盏，指尖触碰到杯壁，发现还是温热的，抬眸看向候立一旁的江砚澄，迎面撞上他含笑的眼眸。

　　心中了然，只是有些惊讶，他什么时候这般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