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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赠刀 ...

  •   遗我金错刀,与我长相思。

      黄沙飒飒扬起,马蹄扬起来,凌空踢了几下,被缰绳向后拽着,枣红马叫了几声,一只玉白的手拍了拍枣红马的脖子,马便停了下来。

      静默地,在迷人眼的黄沙之中,像是一堵小山。

      威风凛凛,偏偏万千柔情地垂下来两条紫白的腰带,坠在马肚子下。

      柳沛白翻身下马,扶稳了马之后,仰着头,向着马上戴着幂篱的女子说了几句,便有些羞赧地伸出手臂,那女子一副弱质芊芊的模样,坐在马上,欲有摇摇欲坠的玉山之势。

      座下高大的枣红马,却温顺的不像话,像驮着巡视人间的神女。

      那女子伸出手,搭在柳沛白的胳膊上,翻身下来,稳稳站住后,柳沛白又低头与她说了些什么,便见柳沛白低着的脖子红了个透。

      那女子走在前边,柳沛白牵着枣红马,拴在了铸剑屋门前的木头柱子上。

      店家惊异地打量着不远处的两人,那女子通身气派,在黄沙弥天之中,恍若神仙辉辉,下一刻就要抽出玉净瓶里的柳枝似地来普渡众生。

      他师弟嘴里那个不知天怒地恼的徒弟围着她旁边鞍前马后,笑得招摇,她偶尔搭一句话,那不孝徒已经欢天喜地地将破山头上的师门全盘托出。

      不久,两人便到了眼前,柳沛白今日穿了紫,暮山紫,瞧着眼前一新,清浅的紫,让店家差点忘了他是山头跑下来的猴子,倒像是富贵人家游历四处的郎君。

      紫色贵,可不是什么人都穿得起的?他必然穿不起,必然是她身边的女子了。

      柳沛白照样抱手道好,他身边的女子却只是略略点头,好似蜻蜓点水,店家抱手弯腰回礼,“泠小姐,久仰大名。”

      “家中孩子养在山中,故略有粗鄙,可有冲撞泠小姐?”

      柳沛白正要恼怒,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恼怒,大抵是被人掀了底,怎么就在泠小姐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泠小姐在前,他又不好说话。

      故而,将师伯夹进心里的火炉子里煅烧,烧了恨,恨了烧的反复。

      却听见泠小姐轻轻地道,“他很好,比多数人都好。”

      她说话有安神定气的效用,在火燥的铸剑屋都能闻见耳边拂过的凉风,泠徽并不想进铸剑屋里边,“金错刀要好了吗?”

      店家便道,“沛白,你去拿。就在柜子上。会有人带你去的。”

      柳沛白下意识看向泠徽,泠徽侧头回看他,点了点头,“去吧,早些回来。”

      站着门口不成样子,店家领着泠徽向后院而去,后院不大,隔断了漫天的黄沙,还有一二分的清晰,领着她进了正院,奉茶过后,坐在下手。

      泠徽没有用茶的打算,捏着茶盖,刮了刮茶沫,又放回了一边。

      打铁声如雷震,交错着叫卖声,燃烧的火星子恍然在眼前,茶水一圈一圈荡开涟漪,泊着几只小船似的茶叶。

      过了许久,店家压着吐出一口气,“泠家主金尊玉贵,沛白那孩子顽劣,做事没有着落,一路上想必麻烦了泠家主许多。”

      泠徽百无聊赖地在袖子中,用拇指去摸手腕上的挂着的双镯子,目光没有着点,云游天外地想着京州的事情。

      见人不搭理自己,店家胸口堵着气,像是被人迎面给了一拳,他实在没什么好听的话要讲,无名山上的人都讲不了好话,哪一个不是下山来才学了几分人样?

      “泠家主,我希望你能放柳沛白一马。”他额角的经绷着跳,咬着牙,挤出了这句话。

      “我很喜欢他,你不必说这么多话。”泠徽懒懒地将两个镯子拨到一块,她喜欢的人,没有落不到手里的道理。

      店家更是没辙,泠徽并不是江湖中人,不是抽一刀子打一架能解决的,况且江湖也结仇,更何况是泠氏,软的来不了,硬的来不了。

      他虽久不去江湖上游走,依然能耳清目明地感知到自泠徽来到铸剑屋之时,躲在暗处的鹰犬,只待眼前这位贵重的少年家主一个手势或是一声令下,就为她撕打杀咬,肝脑涂地,血洗铸剑铺。

      一个人,可以很重,却压不倒一粒灰尘。

      而有的人,可以很轻,却是抉择称的轻重,山往何处来,河往何处流。

      店家便不再说话了,浑身寒毛直竖,脸颊处缓缓,吹了气似地鼓起来,又平复下去。

      “柳沛白,是你们捡上山的吗?”泠徽慢慢地问,随口提了一句那样。

      店家看着地,坑坑洼洼的泥巴地,圆圆的小山,从地上生出来,被人踩在脚下,最高的那一座小土山也会被随意踩着当垫脚石。

      “是我师弟捡的。我师弟同仇家约战万人窟,差点要被人一戟斩下,突闻血沙深处有婴孩叫声,那人一时分神,才让我师弟夺得时机。”

      他循着哭声,跌跌撞撞地找去,拨开头发似疯长的草,一瞧,里边用几件碎衣裳包裹着一个瘦骨伶仃的孩子,那孩子无泪无笑,睁着眼睛看天。

      感念这孩子的救命之恩,将他带上了山。

      只是这孩子怪得很,小时候不见哭不见笑,长大了也不见哭不见笑,直到他溜下山杀了人,笑着和他师父说,“有人要我的刀,我把他们杀了。”

      “他师父吓了一跳,再不许他下山。孩子大了,留不住,一个山头经不起他折腾,他便下山来武秀山比武。”店家隔着幂篱看不清上位的家主在想什么。

      她静默地,是一座山,尽管不言不语,也教人无法忽视。

      泠徽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笑了一下,“那他比完了武呢?要去哪?”

      除了四海八方地走,能去哪,找到一处喜欢的地方,就建一个屋子住着,和人比武,把人杀死,到了该死的时候,又被别的人杀死。

      纷乱的人世,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每一粒沙的棱角都太细,看不清楚,也没人细看。

      柳沛白去了武秀山,必然会声名鹊起,他的名字将会如雷贯耳,但人的记性不算好,只听见热闹吵嚷。

      “和我们一样……”店家说。

      “他不和你们一样。”泠徽温和地道,她很喜欢柳沛白,从小到大,能让她费心喜欢的不多,柳沛白是其中特殊的一个,他必然会与她站在一块。

      “他万一不愿意呢?”店家捏紧了拳头,忍耐的骨头咯咯响。

      “他会愿意的。”泠徽轻柔且斩钉截铁,她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家族是,权力是,柳沛白也是。

      柳沛白,会是一柄最好的刀,一个最忠诚的鹰犬。

      柳沛白抱着匣子过来,见到了上位坐着的泠徽,克制不住地,雀跃地小跑过来,到了泠徽跟前,轻快地喊了一声,“泠小姐。”

      随后,转过头,叫了声师伯。

      店家无奈地摆摆手,走去了前院,将要跨过门了,又转过头欲要和柳沛白说什么,却看见柳沛白已经一膝点地地半跪在那位贵人面前,扬起来头。

      那位贵人接过他手里的匣子,递了放在手边的一盏茶,柳沛白也不在乎有毒没毒,接过之后,在意仪态地小口小口啄饮。

      店家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转过身,走的比跑的快。

      泠徽打开匣子,在柳沛白炽热的目光中,拿出了那一柄金鞘玉柄的金错刀,匕首那样,要比匕首薄一些,金鞘玉柄做的没有那么精妙,胜在细腻。

      将刀贴着手腕塞入袖子中,袖子垂下,能十分敏捷利落地抽刀而刺,泠徽学过一些防身的技艺,因此这柄华美细腻的金错刀真的很得她心意。

      刀刃有放血的血槽,被做成一线桃红,不对着去看,看不出来,只觉得秀美异常。

      柳沛白见她爱不释手地摆弄着金错刀,她的手握着玉柄,轻轻缓缓地,像是摆弄一柄折扇,柳沛白看的入迷,脸颊上突然一凉。

      泠徽握着刀,亲昵地贴着他的脸颊,看他被冰的如梦初醒般清醒过来。

      像一只被棍子压着趴下的虎豹,分明压着他的东西经不住他的一折,他却被拘困住了一样。

      泠徽顺着他紧俏的侧脸骨头,滑到了他的尖下巴,收的很妙很美的下巴,刀面抬了起来,好让柳沛白的整张脸都露在她的眼中。

      小峰眉,星子眼,悬胆鼻,唇瓣柔软,若是刀子捅进去,想必和涂了唇脂是一样。

      柳沛白仰着脸,将自己的脸颊配合着刀,抬得高高的,他眨了眨眼睛,泠小姐另一手撩起幂篱,那双月牙弯弯的眼睛,温存戏谑地垂视他,莲瓣脸白里透红,就是放在莲中,也分不出。

      她一笑,一点尖尖的犬牙就明目张胆地露出来,乖戾得很。

      细眉也弯弯,泠小姐哪哪都生的好,只恨他言词贫瘠,笨口拙舌,说不出漂亮话。

      刀锋尚在脖颈,他却叹霞面灿烂,天生一个顶好的人!

      泠徽直起身子,柳沛白便追着那柄金错刀靠过去,直到下巴再次贴到刀面,被立着刀尖点了点眼头处的小痣,方才安静下来。

      他不害怕,甚至蠢蠢欲动。

      泠徽的刀,泠徽的眼睛,泠徽的呼吸,一切都搅得他口干舌燥,唇齿想要咬一口她的腕子,喝一口尝一口,可一想到她要难受,他又不肯了。

      这个像是恨,只有恨才会牙痒痒。

      这个又不是恨,因为恨才不会心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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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试了,明天开始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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