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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好人 ...

  •   东相门热火朝天,铸剑屋里呼哧呼哧地烧着火,硬生生的铁用烧黑的钳子夹着到炉火里,烧的软,又快速夹出来,放在锤炼的石上,一手夹着变换角度,一手举锤子敲打。

      身后的火焰蹿,蹿地高,张着火热热红通通的口,反反复复,就在以为将要出来了,又讪讪回去,呼哧呼哧地旺地烧。

      火,也挣脱不开炉子,离得远了,就要烧没了。

      锤子叮叮当当,打的地动山摇。

      店家夹着打出来的剑形热铁,快速地入到了水中,水火撕咬着,片刻后又咽着气安静下来,他拿起一边的帕子,擦着脸走出来。

      门外站着一个白衣的年轻人,蜂腰山脊,螳螂腿虎臂,斗笠被一只手缓缓支起,他生得好,不似习武人的好,两点寒星眼迸着光。

      他在黄沙飞扬中站立,背着刀,见到店家便抱手一送,道,“师伯,许久不见。”

      店家重重地一笑,几步跨过来,厚重的手掌狠狠拍了柳沛白的肩膀几下,又绕着他看了看,眼睛一下子定在他身后背着的刀上。

      “你的刀鞘,好东西啊。这么好的东西,谁送你的?”

      檀木刀鞘,又做的那样精细,必不是江湖人能拿的,就算是拿到了,没有势力,也就只能抢,这样好的东西,都是送到不识货的世家手中当摆件。

      世家,难缠的很。

      “一位很好的人。”柳沛白慢慢地说,随后拿出了挎着的包里,一块用布包着的玄铁,“我想用这个,打一把错刀。”

      “要金首玉鞘。”

      玄铁是个世间奇有的锻刀之材,就连店家这么多年,也没见到过几回,柳沛白这个是当年赢了诸多师兄弟才拿到的,这块材料少,打不了一个刀。

      师兄弟来求,柳沛白也不肯给,这是他的东西,他拼出来的东西,他死了,埋到灰里头,都要跟着他。

      如今,他想要拿出来,给泠小姐做一个金首玉鞘的错刀。

      店家欲言又止,见柳沛白还是看着他,接过了玄铁,哼哼两声,“什么人,值得你的玄铁金玉?别出一趟山,把自己家底儿都赔没了。山下的人,可不是山上的飞禽走兽,那么好忽悠。”

      柳沛白压了压斗笠,摇摇头,“我知道,只是我愿意。”

      千难万错,都抵不过心甘情愿。

      “你的刀鞘,也是你要送错刀的人,送的吧。”店家熟练地夹着玄铁,塞到火炉里煅烧,“檀木鞘,想必是很尊贵的人。你一下山,就遇见这种人了?”

      是很尊贵的人。柳沛白点点头,言简意赅地说,“我救了她,本来只是想问路,但是我们恰好同路,她便说与我一起走。”

      他说话的时候,寒水似的眼睛荡开了浅浅的笑意,春水霖霖的,他想了一下,唇边不自觉地挑着笑,“她是个很好的人。”

      店家沉默片刻,又说,“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柳沛白没有刀抱着,就开始回想昨天泠小姐说的话,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回了一句,“她姓泠,金枝玉叶,温柔耐心,有大学问,什么事情都做的很好,我不会她会慢慢教,她是很好很好的人。”

      “哐”,店家将钳子一把丢进木桶里,木头发出细微的呻吟,被烫黑了一块。

      “临州泠氏,是京州泠氏本家,从前朝乃至今时,出丞相十余人,与京州师氏共持,门生遍地,你若是招惹到了泠氏,到时候莫说平常,就是江湖也少有人护得住你。”

      “她们世家,刀虽不如我们的利,但她们的势力盘根错节,要杀一个人,易如反掌。”

      柳沛白腰靠着石桌子,屋内的火气滚烫,也烧的石头滚烫,他心想,泠小姐这样厉害的吗?好像是泠小姐,再厉害都情有可原。

      “师伯怎么知道这么多?”柳沛白问道,热的将斗笠摘了下来。

      “天下人尽知。”店家狠狠地捅了几下火炉,火星子飞溅,他咧开嘴笑,“你现在知道,要远着她,怕是晚了。”

      剑鞘收了,早就让人家逮到了尾巴,是抓是放,全靠人家心意。

      “我为什么远着泠小姐?”柳沛白走远了些,怕火星子燎烧到他的衣裳,“我们要一起到武秀山……我想……我想送她到京州……她一个人,太危险了……”

      店家懒得瞧他一眼,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了。

      柳沛白也不再说,问道,“今日锻不好吗?”

      店家点头,柳沛白干脆利落地转身,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哪,话说出去半句,人已经几步跃到了屋顶,变成一小点,最后消失在沙黄的天边。

      是往南边去了,照着他嘴里说的泠氏,便是去了泠氏麾下的客栈,如今平州杂乱,他去了南边,或许是件好事。

      还真是,生若两面花,各有各的道义,人情江湖,你来我往,不过六博辗转。

      柳沛白欲要翻窗进去,想了想,翻身下去,找了个地方把鞋底弄干净,又翻上去,敲了敲窗棂,屏息听了片刻,方听到泠小姐说,“进。”

      他矫健地翻进来,又关上窗,转身一看,泠小姐靠着床边拿着卷书,戏谑地瞧着他,浅红的床帘坠着流苏,拨来弄去,揉搓着什么似的。

      “怎么翻窗进来?不好好走门?”泠徽用书抵着下巴,他那副样子真像是要翻窗带人私奔的坏东西,可他自己犹然不觉,脸红了个彻彻底底。

      不晓得的,以为是她一把将他拉进来,掐着他的脸,叫他与她私奔的呢。

      柳沛白愣了愣,后知后觉地道,“想早点到泠小姐这里,对不住……”

      刚刚确定了明日就可以拿到错刀,一时激动,就像是山里一样翻了进来,忘记了这已经不是山里了,唐突了泠徽。

      泠徽招招手,“与我说说,平州怎么样?”

      柳沛白听话地过去,落坐在泠徽旁边摆好了绣凳上,那个绣凳矮了一些,但他生的高大,这一下刚好略略低于泠徽。

      泠徽伸手去解他斗笠,柳沛白要往后缩,这种小事情,怎么能让泠小姐来做。

      “再动。”泠徽不咸不淡看了柳沛白一眼,他便中了书中邪术似的动不了了,木愣愣地仍由泠徽的柔软的手指解开绳结,他不敢乱看,又被近在咫尺的山水香逼得没法。

      眼珠子盯着地毯上的芍药发愣,芍药,芍药重重粉粉的花瓣,泠小姐的裙摆似的,仅仅只是从他的眼前掠过,薄薄的一点,却能轻而易举地割的人疼。

      疼,密密地将他穿来穿去,穿做一个娃娃,一个漂亮精巧的娃娃。

      他想,他是娃娃的话,那泠小姐就是牵线的人,牵着他,她这样金贵的人,是不会去牵着娃娃做傀儡戏的,无非是为了好玩。

      是的,他是为了她的开心而存在的。

      泠徽将斗笠放在一边,不经意地抬了抬他的下巴,收回手,“在看什么?”

      “芍药,地毯上的芍药。”

      “好看吗?”泠徽问。

      柳沛白点点头,他坐的笔直,和他背着的刀一样,“我方才去了东相门,沿途瞧见平州的天要比别处的昏黄,树木也多是耐旱的,黄沙扬起,街上人莫不带着兵器,多是进来出去的人。最热闹的一处,又见到打手将人拖出来丢出去,那处想来就是,琼玉场。”

      泠徽斜斜靠着床栏,“说的不错,有仔细看。你去东相门铸兵器吗?”

      柳沛白迟疑地点点头,他现在还不太想说自己为什么铸兵器,复又转着眼珠子四处看,就是不看泠徽。

      泠徽见他不想说,也不为难,反倒给他讲故事。

      “相传,王命铸剑师干将铸造神兵。干将与莫邪采集五山铁精,六合金英。然而,炉中三月,金铁不化,为了复命,莫邪便纵身跃入炉中,以血肉之躯铸就一对绝世宝剑。雌剑名为莫邪,水波纹。雄剑名为干将,龟裂纹。”

      “而此后,大多州地,铸剑的市,都有一处东相门,亦或者是相门。”

      柳沛白若有所思,他知道东相门,其中故事所知不多,“用血肉之躯铸剑?便能成就好剑吗?”

      “都是故事。”泠徽用书敲了敲他的头,“说来听听就好,那里真有什么血肉铸剑比烈火铸剑好的?真要这样,岂不是人人自危?生怕走在路边,被人捅了祭剑。”

      她是不相信这种故事的,权当做解乏的故事,听完就算了,和坐在座上看唱戏的一样,戏结束了,就转身离去。

      人又不能常常待在故事里,永永远远唱着那些悱恻销魂的唱词,做粉面严妆的唱角。

      “好。”柳沛白看着她,想了想问道,“泠小姐,平州天不好,都是沙子。夜半,便不要瞧我练刀了,脏了你的衣裳。”

      “或者,一会儿我用青纱封了窗,小姐像是初次在楼上那样看。”

      泠徽放下书,“这有什么难的。一会儿叫人在楼下给腾个最大的屋子出来,就好了。”

      南楼,只有世家的人来住,平州秋日风多,黄沙漫天,勤来玩六博的都不来,空下了许多屋子,腾出个房间,也不是什么难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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