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渊》刘开开

28、第 28 章

　　宋清漪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中，指尖流连在每一件熟悉的旧物上，仿佛要将它们的存在刻入灵魂深处。顾策远温暖的怀抱是此刻最坚实的港湾，她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以及那份为她再造世界的磅礴心意。

　　许久，她的啜泣渐渐平息，只余下身体偶尔的轻颤。顾策远轻轻松开怀抱，却并未完全放开她。他用左手稳稳地握住她的右手，牵引着她，慢慢走向那面占据了整面墙的药柜。

　　“清漪，”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满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看，这是你的医馆。”

　　他引着她的手，轻轻拂过那些排列整齐、空空如也的小抽屉格。“药，我都准备好了。”他指向房间角落，那里整齐地码放着许多布袋和药匣，浓郁而复杂的药草气息正从那里散发出来，“柴胡、当归、甘草、金银花、艾叶…山下村药铺里常备的，我能找到的，都在这儿了。它们都在等着它们的女主人，亲手把它们放进属于它们的格子里。”

　　他的话语描绘出一幅充满生机的未来图景。宋清漪的心被巨大的暖流填满，她能想象出那些熟悉的药材被分门别类、各归其位的样子，那是属于她的秩序，她的世界。

　　“从今往后，”顾策远的声音更加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你不必再住在王府那个笼子里。这里，就是你的家，你的医馆。我已经安排好了，小翠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的起居。” 他顿了顿，补充道，“小翠还把她那个老实肯干的弟弟阿旺也找来了。以后，就让阿旺在医馆里帮忙，跑腿、抓药、收拾院子、干些粗重的活计，都使得。”

　　他环视着这间按照记忆精准复原的小屋，目光温柔：“这里，就是你的山下村。一个全新的开始，却又什么都没有改变。你的桌子、你的床、你的药柜、你的小房间…都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救人，就开门行医；想安静，就关起门来晒晒草药。这里，只属于你宋清漪。”

　　“顾远…” 宋清漪的声音哽咽着，巨大的感激和失而复得的幸福让她几乎无法言语。她摸索着，想要像以前那样，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来表达这份汹涌的情感。她伸出左手，习惯性地去寻他的右手。

　　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右小臂时，却并没有感受到熟悉的体温和力量。指尖传来的，是粗糙的、带着药味的纱布触感！

　　宋清漪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喜悦如同潮水般褪去，被巨大的惊愕和担忧取代。她急切地顺着他的右臂摸索下去，指尖清晰地勾勒出纱布包裹的轮廓，从手腕上方一直延伸到手肘附近！

　　“怎么了？！”她猛地抬头，“望”向他声音的方向，声音带着尖锐的恐慌，“你的手？！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顾策远显然没料到她会在这种狂喜的时刻敏锐地发现这个。他下意识地想将右手藏到身后，但已经来不及了。面对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急切的追问，他只能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

　　“没事，清漪，真的没事。就是…就是前两天不小心，在弄那个药柜顶上的架子时，被倒下来的木头砸了一下，划破了点皮肉。已经找大夫看过了，也包扎好了，就是看着吓人，养几天就好。” 他试图用左手去安抚她紧绷的肩膀。

　　“为什么不告诉我？！”宋清漪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受伤和不解，“你弄这房子…这一个月…是不是都是带着伤在做这些事？！你…你刚才还一直只用左手碰我…” 她回想起从进门到现在，他引导她、拥抱她，似乎真的都刻意避开了右手！

　　巨大的心疼瞬间淹没了刚才的喜悦。他为了给她一个“家”，为了不让她担心，竟然带着伤，一声不吭地做完了这一切粗重的活计！

　　“我…” 顾策远一时语塞，看着她眼中迅速积聚的水汽和那份被隐瞒的受伤感，懊悔不已，“我…不想让你担心。你那时候…状态那么不好…我只想快点把这里弄好…”

　　“不想我担心？！”宋清漪打断他，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决，甚至有一丝怒意，“顾策远！你怕我担心，所以瞒着我，自己带着伤去扛木头、刷墙、钉架子？可是你不让我处理伤口，不让我知道真相，我知道了只会更难过！更自责！觉得自己更没用！”

　　她紧紧抓住他那只完好的左手，仿佛要传递某种力量，空洞的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答应我！答应我顾远！”她的声音带着泣音，却异常清晰，“以后不论什么事！受伤也好，难过也好，遇到天大的麻烦也好！都不可以用‘怕我担心’这个理由瞒着我！我不是琉璃娃娃！我是宋清漪！是你…是你拼了命也要带回来的人！我要和你一起分担！好的坏的，我都要知道！否则…否则我这双手，我这身医术，在这个你为我建的‘家’里，还有什么意义？！”

　　她的质问像重锤，敲打在顾策远的心上。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担忧和心疼而激动、却仿佛重新焕发出强大生命力的女子，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持和想要并肩而立的决心…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之前的“保护”，是多么的自以为是。

　　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左手，右手虽然裹着纱布，却也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手背。他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一字一句地承诺：

　　“好，我答应你。清漪，我答应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好的，坏的，我都告诉你。我们一起面对。”

　　阳光透过窗棂，将两人交握的手和那截裹着纱布的手臂，投下清晰的影子。影子里，没有隐瞒，只有坦诚；没有拖累，只有相依。在这个失而复得的“山下村”里，两颗被命运碾碎又努力拼凑的灵魂，终于找到了真正并肩站立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