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渊》刘开开

34、第 34 章

　　宋清漪字字泣血的控诉，像淬毒的鞭子抽在顾策远心上。他看着她绝望的泪眼，听着那尖锐的嘲讽，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碎！后腰被军棍重责的伤处更是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清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挣扎着想要解释，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急切。他强忍着眩晕，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阻止她再次逃离。

　　然而，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宋清漪冰凉的手臂——

　　“你别碰我！” 宋清漪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喊！积压的愤怒、委屈、被欺骗感和那挥之不去的冷香带来的恶心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决绝地挥臂一推！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彻心扉的惨嚎猛地从顾策远喉间爆发出来！

　　宋清漪那一下推搡，不偏不倚，正正地将他向后推去！他本就重伤虚弱、站立不稳的身体，在巨大的推力下完全失去平衡，踉跄着猛地向后倒去！

　　“砰——咔嚓！”

　　他的后腰，那刚刚遭受过军棍重击、淤血肿胀、脆弱不堪的伤处，结结实实、毫无缓冲地，狠狠撞在了身后那张坚硬沉重的实木问诊桌的尖角上！

　　骨头与硬木撞击的闷响，伴随着桌角似乎不堪重负发出的细微碎裂声，清晰得令人牙酸！

　　顾策远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从腰后瞬间炸开！如同被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穿！眼前猛地一黑，所有的声音、光线、甚至宋清漪那张愤怒的脸，都瞬间远去！他连惨叫都发不出了，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瞬间蜷缩成一团，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

　　他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米，剧烈地痉挛着，双手死死地抠着冰冷的地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抽气声，豆大的冷汗如同雨水般从惨白的脸上滚落，瞬间打湿了衣襟和地面。他蜷缩在那里，除了无法抑制的颤抖和痛苦到极致的喘息，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整个医馆死寂一片！

　　宋清漪推搡的手还僵在半空中，脸上的愤怒和泪水瞬间凝固，被巨大的惊恐和茫然取代！她听到了那可怕的撞击声，听到了顾策远那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听到了他摔倒在地板上沉重的闷响，更听到了此刻那如同濒死野兽般压抑痛苦的抽气声！

　　“顾…顾远？！” 宋清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尖锐的恐慌，“你怎么了？！顾远？！”

　　她猛地蹲下身，竹杖被慌乱地丢在一旁。她凭着声音和气息，双手急切而慌乱地摸索着，终于触碰到他蜷缩在地板上、剧烈颤抖的身体。那身体冰冷僵硬，肌肉绷紧如铁！

　　“顾远！顾远你说话！” 宋清漪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愤怒。她本能地伸出颤抖的手指，摸索着扣住了他冰冷汗湿的手腕！

　　指尖下传来的脉搏，混乱、急促、沉涩无力，如同被重锤击打后的破鼓！更有一股滞涩凝重的气机在脏腑间横冲直撞！

　　“你…你受了内伤？！” 宋清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医者特有的震惊和恐惧！这绝非寻常外伤的脉象！这是脏腑受震、气血逆乱的重伤之兆！

　　“呃…嗬…” 顾策远似乎想说什么，但剧痛让他只能发出破碎的、意义不明的音节，身体痉挛得更厉害。

　　“小翠！小翠！” 宋清漪猛地抬头，朝着早已吓傻在角落的小翠嘶声喊道，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他到底怎么了？！他进来时什么样？！快说啊！”

　　小翠被这声嘶喊惊醒，看着地上世子爷痛苦到扭曲的脸，吓得魂飞魄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语无伦次地喊道：“姑…姑娘！世子爷…世子爷他一进门…就一直…一直用手扶着后腰走路！脸色白得像纸…我…我看见了…他肯定是受伤了！很重的伤！”

　　后腰？！

　　宋清漪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想起刚才那声可怕的撞击！她立刻将颤抖的手摸索着移向顾策远的后腰。

　　指尖刚一触碰到他腰后的衣物，顾策远就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弹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闷哼！

　　宋清漪的指尖清晰地感觉到，那里的衣物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冰冷黏腻！而衣物之下，肌肉肿胀僵硬得如同石块，更有一股异常灼热的高温隔着布料透出！她的指尖甚至能感觉到一种…不正常的、深陷的淤肿轮廓！这绝非普通的撞伤！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浇头！她刚才做了什么？！她竟然把他推到了桌角上！撞到了他本就重伤的后腰！

　　“阿旺！阿旺！” 宋清漪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自责而变了调，带着尖锐的破音，“快来！快把他扶到床上去！轻一点！小心他的腰！”

　　在后院听到动静冲进来的阿旺，也被眼前景象吓呆了。听到宋清漪的呼喊，他连忙上前，和小翠一起，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抬着，将蜷缩在地上痛苦抽搐、意识都有些模糊的顾策远，艰难地挪到了里间那张他曾经养过伤的床榻上。

　　顾策远被放平在床上的瞬间，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和痛苦的呻吟，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浸湿了枕头。他紧闭着双眼，眉头死死拧在一起，牙关紧咬，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宋清漪跌跌撞撞地扑到床边，冰凉的手指再次颤抖地搭上他的腕脉，感受着那混乱而危险的脉象，又小心翼翼地、避开后腰伤处，摸索着他冰冷汗湿的额头和脖颈。

　　“小翠，拿我的针包！还有那个圆瓷瓶里化淤散！阿旺，快去打盆温水来！快！” 宋清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那是医者在面对危急病人时本能爆发出的冷静与权威。

　　她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自责、恐惧和混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下的脉象和触感上。此刻，他不是那个让她心碎愤怒的顾策远，只是一个命悬一线、需要她全力以赴救治的重伤病人！

　　山下堂内，瞬间被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气氛笼罩。明亮的灯光驱散了昏暗，却驱不散宋清漪心头那巨大的、冰冷的阴影——这伤，是她亲手造成的！而那伤处，显然在来此之前，就已经承受了难以想象的、来自王府的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