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渊》刘开开

40、第 40 章

　　沈秋雁端坐在侯府最华贵的梳妆台前，菱花铜镜映出她精心妆点后无可挑剔的容颜。眉如远山含黛，唇似点染朱砂，一身云锦霞帔流光溢彩，衬得她肌肤胜雪，贵气逼人。然而，镜中那双本该顾盼生辉的美眸，此刻却燃烧着熊熊的妒火和不甘，几乎要将镜面灼穿！

　　凭什么？！

　　这三个字如同毒蛇，日夜啃噬着她的心。

　　她是侯府嫡女，金枝玉叶！从小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京城里的王孙公子，哪个见了她不是趋之若鹜，百般讨好？只有那个顾策远！那个五年前在平淮王府家宴上，一身银甲、意气风发、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就让她魂牵梦萦至今的顾策远！

　　母亲与王妃是闺中密友，她的那点小心思，母亲早就看穿，王妃娘娘更是亲口说过喜欢她，等她及笄就来提亲！最后一次，就在顾策远出征平叛之前，王妃娘娘拉着母亲的手，亲口许诺：“待我儿凯旋，必让他亲自登门，迎娶秋雁！” 这话，当时在场的几位诰命夫人可都听得真真切切！几乎成了京城勋贵圈里心照不宣的“佳话”！

　　她满心欢喜地等着，等她的英雄披着荣光归来，十里红妆迎她过门。可等来的，却是战败的消息，是他坠崖生死不明的噩耗！那段时日，她以泪洗面，几乎要追随而去。好不容易，老天开眼，他活着回来了！她欣喜若狂，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他带回了一个女人！一个粗鄙的山野村姑！还养在了王府里！

　　起初，她虽气闷，却也并未真正放在心上。哪个王孙公子没有几房姬妾？不过是个玩物罢了，等她过了门，有的是手段收拾。可后来，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世子竟然为了那个村姑，在京城开了一家医馆！更离谱的是，那村姑竟还成了什么“盲女神医”，名声越传越响！一个瞎子？神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日，她带着精心挑选的刁奴侍卫，盛气凌人地闯进那间所谓的“山下堂”，本想好好羞辱一番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村姑，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趁早滚蛋！可当她真正看到宋清漪的那一刻，所有准备好的刻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女子一身素净布衣，安静地坐在药柜前，侧颜沉静如画。纵然双目空洞，却无损她眉宇间那份清丽脱俗，甚至因那份盲目的沉静，更添了几分让人心折的脆弱与坚韧。她想象中的粗鄙、惶恐、谄媚……一样都没有！面对她的威压和随从的跋扈，那盲女只是微微蹙眉，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她从未在底层人身上见过的、近乎孤傲的自持。一句“无病不用药”，竟让她一时语塞！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准备好的所有羞辱都显得苍白无力。更让她怒火中烧的是，那个瞎子，竟敢对她流露出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仿佛她沈秋雁才是那个无理取闹、自取其辱的人！

　　后来，更让她无法接受的事情发生了。顾策远！她心心念念了五年的男人！竟然为了拒绝与她的婚约，被平淮王动了家法，打了军棍！她不顾女儿家的矜持，特意在半路“偶遇”他，想要质问，想要安慰，更想痛斥那个迷惑了他的瞎子！

　　可结果呢？她声泪俱下地质问他，甚至口不择言地咒骂那个瞎子，问他：“我沈秋雁堂堂侯府嫡女，哪里不如一个乡野瞎子？！” 而他呢？连一句解释，一个眼神都吝于给她！只是冷冷地拂袖而去！那决绝的背影，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了她的心窝！

　　这几日，她把自己关在房里，越想越恨，越想越不甘！五年的痴心等待，五年的精心谋划，京城人尽皆知的“准世子妃”身份……难道就要这样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卑贱的、瞎眼的村姑彻底毁掉？！

　　凭什么？！

　　她沈秋雁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顾策远是她的！平淮王世子妃的位置也只能是她的！那个瞎子，凭什么鸠占鹊巢？凭那双只能看到黑暗的眼睛吗？还是凭那点装神弄鬼的医术？

　　“啪！” 沈秋雁猛地将手中的一枚价值连城的羊脂玉簪拍在妆台上，玉簪应声断裂！她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念和妒火。

　　“备车！” 她站起身，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去山下堂！本小姐倒要再去‘好好’会一会那位宋神医！看看她到底使了什么妖法，能把世子迷得连祖宗家法都不顾了！”

　　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住眼底的扭曲，华美的衣裙包裹着熊熊燃烧的恶意。沈秋雁如同一只被彻底激怒、亮出所有毒刺的孔雀，带着摧毁一切的决心，再次扑向了那间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简陋医馆。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试探和羞辱。她要彻底碾碎那个挡在她锦绣前程上的绊脚石，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瞎子，永远消失在顾策远的生命里！王府的侍卫？王妃的威胁？呵，正好！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那个瞎子，根本不配待在世子身边！她要亲手，把这场闹剧推向最惨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