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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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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赐的牌匾在阳光下闪耀着无声的威严,山下堂的声名在京城权贵圈中悄然流转。宋清漪的日子,在表面的忙碌与深藏的宁静中交替着。她依旧是她,那个心无旁骛、只专注于药石脉象的盲女神医。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宋清漪在后院忙碌着,将新收来的一批草药仔细摊开在竹席上晾晒。指尖拂过带着泥土芬芳的根茎、散发着独特清香的叶片,她的神情专注而平和。小翠在一旁帮忙,偶尔低声说着街坊的趣事,后院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难得的闲适。
突然,小翠的声音戛然而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慌乱:“姑……姑娘!王妃娘娘……来了!”
宋清漪手上的动作一顿。指尖残留的草药香气似乎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冷意冲散。她缓缓直起身,空洞的双眼“望”向通往前厅的小门方向。
平淮王妃的身影果然出现在门口。她今日并未盛装,一身深色常服,却依旧带着王府主母的威严与疏离。她的目光扫过晾晒的草药、简陋的后院,最后定格在宋清漪身上,带着审视、冰冷,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御赐牌匾和长公主的青睐,像两根无形的刺,让她如鲠在喉。
“宋清漪。” 王妃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后院的宁静,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宋清漪微微屈膝行礼:“民女见过王妃娘娘。” 声音平静无波。
王妃一步步走近,停在离宋清漪几步远的地方,目光锐利如刀:“你如今……倒是风光了。太后跟前的红人,长公主的救命恩人,这御赐的牌匾挂着……连带着这小小的山下堂,都变得‘蓬荜生辉’了。”
她的话语带着浓浓的讽刺,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怎么?是不是觉得,有了这些依仗,就能飞上枝头,妄想不该想的位置了?”
宋清漪抬起头,空洞的双眼“直视”着王妃声音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愤怒或畏惧,只有一片澄澈的平静:
“王妃娘娘言重了。民女行医救人,是本分。得太后与长公主垂青,是恩典,亦是责任。民女从未以此作为攀附之阶,更不敢有非分之想。”
“不敢?” 王妃冷哼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寒意,“本宫看你胆子大得很!你以为靠着这些虚名,就能改变你卑贱的出身?就能抹平你和我儿之间云泥之别的鸿沟?就能让王府接纳你这样一个……瞎子做世子妃?痴心妄想!”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空气中:
“本宫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无论你得了谁的青眼,无论你顶着什么名头,你!宋清漪!永远不可能踏进平淮王府的大门!永远不可能成为策远的正妻!识相的,就该有自知之明,趁早离开策远!否则……”
“否则如何?” 一个压抑着怒火、如同寒冰碎裂的声音猛地从王妃身后响起!
顾策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后院门口,脸色铁青,眼神冰冷刺骨,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他显然是匆匆赶来,呼吸还有些急促,但腰背挺得笔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气势!
王妃被儿子的突然出现和那冰冷的质问惊得一愣,随即更加恼怒:“策远!你怎么跟母亲说话的?!”
“母亲?”顾策远一步步走进后院,挡在了宋清漪身前,将她护在身后,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王妃,“母亲若还当我是儿子,就不该来这里,不该用这样的话来羞辱她!”
他指着宋清漪,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她是我的命!我顾策远此生,非她不娶!什么出身,什么眼睛,在我眼里,都不及她万分之一!王府的门槛再高,也拦不住我要她的心!母亲若执意要毁了她,毁了我们,那就先毁了我!”
“你……你这个逆子!” 王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策远,脸色煞白,“你竟为了一个村姑,如此顶撞母亲?!有没有王府的体面?!”
“体面?” 顾策远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依旧坚定,“若需要牺牲无辜女子的尊严和幸福来维系,那这体面,何其可笑!”
母子俩的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锋,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后院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连药草的清香都似乎被冻结了。
宋清漪静静地站在顾策远身后,感受着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传递过来的保护。她伸出手,轻轻拉住了顾策远紧握的拳头,无声地传递着安抚。她没有看王妃,只是对着王妃声音的方向,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磐石般的坚定:
“王妃娘娘,民女再答一次:不论我是谁,不论我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对世子的情意,天地可鉴,至死不渝。世子待我之心,亦然。所以,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只要世子不弃,我宋清漪,绝不退缩,绝不离开!”
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王妃心上!也彻底点燃了顾策远眼中灼灼的光!
王妃看着眼前这对紧紧相护、心意相通的璧人,看着儿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看着那盲女脸上磐石般的坚定,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彻底背叛的愤怒席卷了她!她精心谋划的一切,她为儿子铺设的锦绣前程,似乎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好!好!好!” 王妃气得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尖利而绝望,“你们……你们很好!顾策远!你今日的选择,莫要后悔!我们走!” 她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带着满身的怨愤和屈辱,拂袖而去,背影踉跄而决绝。
王妃的离开,带走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留下了一片沉重的死寂。顾策远猛地转身,将宋清漪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带着后怕和愤怒。
“清漪……对不起……又让你受委屈了……”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心疼和自责。
宋清漪在他怀中轻轻摇头,双手环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将脸埋在他温暖的胸膛:“不委屈。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顾策远低下头,滚烫的唇带着劫后余生的珍惜和深沉的爱意,轻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然后缓缓下移,覆上了她微凉的唇瓣。
这个吻,温柔而坚定,带着抚平一切伤痛的魔力,也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不安。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后院药草的清香重新弥漫开来,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从未发生。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早已暗流汹涌。
这份难得的宁静,终究没能持续太久。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阳光依旧明媚。宋清漪独自在后院整理晾晒好的药材。小翠被支使去前堂取新的药袋。阿旺在药库里清点库存。
微风拂过,带着草木的芬芳。宋清漪正弯腰将一簸箕晒干的菊花收拢,指尖感受着花瓣的干燥和香气。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凌厉的破风声毫无征兆地从脑后袭来!快!快得超越了宋清漪所能感知的极限!
她只来得及感觉到后颈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击中!眼前瞬间一黑,所有感官在刹那间被剥夺!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身体便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倒去。
手中的簸箕“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金黄的菊花瓣散落一地。
在她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似乎有两条如同铁钳般的手臂,极其粗鲁地架住了她瘫软的身体,紧接着,一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布巾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
后院,只剩下散落的菊花,歪倒的簸箕,还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药草的、冷冽而陌生的气息。
风,依旧吹拂着药草,发出沙沙的轻响。山下堂,一片死寂。
宋清漪,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