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渊》刘开开

54、第 54 章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漆黑的深潭之底，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浮游。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霉烂、腐朽、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陈年病气和排泄物残留的恶臭，如同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死死捂住了宋清漪的口鼻！这气味是如此具有侵略性，瞬间刺激得她喉头痉挛，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每一声咳嗽都牵扯着后颈的剧痛，如同被重锤反复敲打。她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是粗糙、潮湿、散发着浓重霉味的稻草。

　　这是哪里？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后院、阳光、菊花、脑后尖锐的剧痛、刺鼻的气味……绑架！

　　“有人吗？” 她强忍着咳嗽和眩晕，用尽力气呼喊，声音在死寂中显得异常嘶哑微弱。

　　回答她的，只有自己声音空洞的回响，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仿佛水滴落入深潭的“滴答”声。这死寂，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恐惧。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她咬紧牙关，忍受着后颈的剧痛和眩晕感，挣扎着从冰冷潮湿的稻草堆中坐起。她伸出颤抖的手，开始摸索四周。

　　指尖触碰到的是冰冷、粗糙、布满湿滑苔藓的石壁。触手坚硬，带着地下特有的阴寒。她扶着石壁，艰难地、一点点地挪动身体，沿着墙壁探索。

　　第一面墙……冰冷，潮湿，布满凸起的石粒。
　　第二面墙……依旧如此。
　　第三面墙……同样。
　　当她摸索到第四面时，指尖传来的触感变了！不再是完整的石壁，而是……一根根冰冷、坚硬、碗口粗细的柱子！柱子与柱子之间，是狭窄的空隙，仅能容手臂穿过。

　　宋清漪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沿着柱子一根根摸过去，绝望地数着……十根、十一根……整整十几根冰冷的铁柱！它们冰冷地矗立着，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

　　这是一个牢房！一个用巨大石墙和粗壮铁栏围成的、不见天日的囚笼！那令人窒息的恶臭，正是来自这里经年累月积累的污秽和绝望！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不知道是谁将她掳来，不知道身处何地，更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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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山下堂已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和焦灼。

　　宋清漪失踪了！如同人间蒸发！

　　顾策远在得知消息的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腰的旧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裂！他双目赤红，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找！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清漪找出来！” 他对着王府的暗卫、山下堂所有能动用的人手，甚至是王太医派来帮忙的可靠宫人，发出了近乎嘶吼的命令！

　　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王府和侯府！母亲那日的怨毒眼神，沈秋雁的阴狠算计，如同毒蛇般盘踞在他心头！

　　他冲回王府，不顾侍卫阻拦，直闯王妃正院。
　　“母亲！清漪在哪里？！”他声音嘶哑，带着滔天的怒火和绝望的质问，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王妃刺穿！

　　王妃端坐主位，面色冰冷，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被更深的冷漠覆盖：“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为了一个村姑，你竟敢如此质问你的母亲？！她去了哪里，本宫如何知道？许是自知身份低微，又或是得罪了什么人，自行躲起来了吧！”

　　“自行躲起来？” 顾策远怒极反笑，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母亲，您敢发誓，此事与您、与侯府无关？！”

　　“本宫说了不知道！” 王妃猛地一拍桌案，色厉内荏，“滚出去！找不到人是你自己无能，休要在此污蔑本宫！”

　　顾策远死死盯着母亲，从她强装的镇定下捕捉到了那丝心虚。但他没有证据！王府被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他又冲到侯府，却被门房冷冷告知：沈小姐身体不适，不见客。侯府大门紧闭，如同铜墙铁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同凌迟。一天，两天，三天……宋清漪依旧杳无音信。顾策远不眠不休，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瘦了一圈，形容枯槁。他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关系，撒出大把银钱，如同无头苍蝇般在京城内外疯狂搜寻，却一次次无功而返。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不敢想象清漪此刻正在经历什么！

　　王太医看着顾策远濒临崩溃的样子，又想到宋清漪对长公主的救命之恩，心知此事再瞒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他硬着头皮，将宋清漪被掳失踪的消息，禀报给了忧心长公主胎象、正巧召他入宫的太后！

　　“什么？！” 太后闻言，勃然大怒，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摔得粉碎！“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有人敢公然掳走哀家与长乐的恩人？！简直无法无天！视朝廷法度如无物！”

　　太后震怒，非同小可！一道懿旨如同雷霆般传出宫闱，直达京兆府尹和五城兵马司：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搜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宋神医找出来！重点排查平淮王府与忠勇侯府！

　　整个京城瞬间被翻了个底朝天！官兵如狼似虎，昼夜不停地搜查。王府和侯府更是被重点关照，被里三层外三层严密监视、反复盘查。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沉重地压在王妃和沈秋雁的心头。

　　终于，在宋清漪失踪的第七天，一个转机出现了！

　　忠勇侯府一名参与过行动的护卫，在连续数日的高压审讯和酷刑拷打之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熬不住那生不如死的折磨，吐露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

　　“是……是王妃娘娘！还有我们侯夫人和小姐……是她们策划的！人……人被关在……关在城外十里坡……那个废弃的……麻风病院的地……地牢里！”

　　消息如同闪电，瞬间传到了顾策远耳中！

　　“十里坡！麻风病院！” 顾策远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混杂着狂喜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猛地翻身上马，甚至顾不上腰伤撕裂般的剧痛，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城门！王太医带着宫中精锐侍卫紧随其后，快马加鞭，直扑那个象征着死亡与绝望的废弃之地！

　　十里坡，荒草丛生，断壁残垣。那座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麻风病院，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坟墓，在凄冷的月光下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顾策远不顾一切地冲进破败的主楼，在残砖碎瓦和厚厚的灰尘中，如同疯魔般寻找着地牢的入口。终于，在一处隐蔽的、被厚重木板掩盖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向下延伸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通道！

　　“清漪！！” 他嘶吼着，一脚踹开腐朽的木板，不顾那扑面而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恶臭，点燃火把，第一个冲了下去！

　　狭窄陡峭的石阶通向更深沉的黑暗。火把的光芒在浓重的霉味和湿气中摇曳，勉强照亮了下方一个不大的空间——正是那四面石墙、十几根冰冷铁柱围成的囚笼！

　　火光瞬间照亮了囚笼角落！

　　只见宋清漪蜷缩在冰冷潮湿、散发着恶臭的稻草堆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痕，身上的素色布衣沾满了污秽。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如同一个被遗弃的、破碎的瓷娃娃！

　　“清漪——！！！” 顾策远目眦欲裂，那一声嘶吼仿佛泣血！他疯了一般扑到铁栏前，徒劳地摇晃着那碗口粗的铁柱，发出绝望的哐当巨响！

　　“钥匙！钥匙呢！快找钥匙！” 王太医急声命令身后的侍卫。

　　侍卫们立刻在附近搜索。

　　顾策远隔着冰冷的铁栏，看着里面气息奄奄的宋清漪，巨大的恐惧和心痛如同海啸将他淹没。他伸出手，徒劳地想穿过铁栏的缝隙去触碰她，指尖却只能感受到冰冷的铁锈和绝望的距离。

　　“清漪……清漪你醒醒！我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求你了……”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和恐惧，泪水混合着脸上的尘土滚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火把的光摇曳着，映照着囚笼内生死不知的宋清漪，和囚笼外状若疯魔、濒临崩溃的顾策远。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那令人心碎的呼唤和铁栏冰冷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