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期待未来 ...
-
雨声不知在何时彻底停歇，窗外的世界被洗涤一新，只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和一种万籁俱寂的真空感。
工作室里，时间的流速仿佛也变得粘稠而缓慢。
那句“我会一直在这里”之后，是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权至龙没有再追问。他没有问她为什么说他是“唯一真实的”，也没有质疑她那近乎荒谬的恐慌。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那双洞察力惊人的眼睛，此刻像最深沉的夜空，包容了她所有破碎的、难以理解的言辞和汹涌的泪水。
他给了她一个承诺，一个基于他所能理解的、她那份沉重情感的承诺。
至于这情感背后更为荒诞的真相，他似乎选择了暂时搁置，或者说，他敏锐地感知到，那并非此刻能够理清的东西。
姜莉娜的哭泣渐渐止息，变成细微的、无法控制的抽噎。
巨大的情绪宣泄后，是精疲力尽的虚脱，以及一种……暴露了最脆弱内心后的、赤裸裸的不安。她不敢看他，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下光洁的地板，上面映照出窗外透进来的、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
“对不起……”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说了很奇怪的话。”
“不会。”他的声音很快响起，平静而温和，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前辈nim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进去了。”
他顿了顿，往前走了一小步，距离依旧保持在一种礼貌而令人心安的范围内。他弯腰，捡起了刚才因为姜莉娜情绪激动而差点被她扫落桌面的水杯，将它轻轻放回吧台。
“您需要休息。”他看着她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我送您回去。”
姜莉娜下意识地想拒绝。她自己有车，有司机，不需要他送。但当她抬起头，看到他眼中那份不容拒绝的、混合着关切和坚持的光芒时，所有推拒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点了点头，声音微弱：“……好。”
收拾东西的过程沉默而迅速。姜莉娜关掉工作室的灯，只留下门口一盏昏黄的壁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密闭的空间里，气氛依旧有些凝滞，却不再是之前的紧绷，而是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平静。
权至龙依旧戴着卫衣的帽子，帽檐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部分表情。但姜莉娜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始终在她身上，是一种无声的守护。
他的车就停在楼下，一辆不算起眼的黑色保姆车。
他拉开车门，示意她先上去。车内很干净，有淡淡的车载香氛味道，和他身上偶尔会沾染的气息很像。
车子缓缓驶入凌晨空旷无人的街道。雨水洗刷过的路面反射着路灯昏黄的光，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轮胎压过湿滑路面的细微声响。两人都没有说话。
姜莉娜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如同默片般的城市景象。身体是疲惫的，大脑却异常清醒。
她刚刚做了什么？她几乎是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掀开了一角，给了一个她本应保持距离的人。
恐慌依旧存在，像冰冷的暗流在心底涌动。但奇异地，在那恐慌之上，又漂浮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盈感。
她不再需要独自背负那个关于“真假”的秘密了，即使他并不完全理解，但他承接住了那份重量。
权至龙专注地开着车，侧脸在明明灭灭的路灯光影中，显得轮廓分明。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没有播放音乐，似乎也在消化着今晚发生的一切。他偶尔会通过后视镜，快速地看她一眼，确认她的状态。
车子最终平稳地停在了姜莉娜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到了。”他熄了火，转过头看她。
“谢谢。”姜莉娜低声道谢，伸手去解安全带，手指却因为残余的颤抖而有些笨拙。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利落地帮她按下了安全带的卡扣。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车厢内格外清晰。
姜莉娜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入他近在咫尺的目光中。他靠得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黑色瞳孔里自己的倒影，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以及他眼神里那份尚未褪去的、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困惑，有坚定，还有一丝……她无法准确定义的、温柔的东西。
“前辈nim，”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郑重的力量，“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姜莉娜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了，酸涩而胀痛。
“我知道……”她轻声回应，声音微不可闻。
他微微直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似乎想给她空间，但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她。
“所以，请不要再说‘对不起’，也不要把自己藏起来。”他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少年特有的、执拗的真诚，“如果看着我能让您安心，那就看着我。如果……需要我在这里，我就在。”
他的话，像温暖的泉水，一点点渗透进她冰冷而不安的心田。他没有试图去解开她话语里的谜团，他只是用他最直接的方式，回应了她最核心的诉求——确认存在，寻求安心。
姜莉娜看着他，看着这个年轻却仿佛拥有着巨大能量的灵魂。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但这一次，不再是悲伤和恐慌，而是一种被理解和接纳后的、汹涌的感动。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权至龙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舞台上的光芒万丈，没有面对媒体时的完美无瑕，只是一个属于权至龙的、带着点疲惫，却异常柔软的笑容。
“快上去吧，好好睡一觉。”他轻声说。
姜莉娜再次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下了车。她站在车外，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快进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权至龙才缓缓收回目光。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独自坐在昏暗的车厢里，久久没有动作。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深思的神情。
今晚听到的一切，远超他的认知范畴。那种深不见底的悲伤和依赖，那份关于“真实”与“存在”的诡异逻辑，像一团迷雾，笼罩在那个总是冷静自持、才华横溢的设计师身上。
他无法完全理解。
但他能感受到那份情感的真实与沉重。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亮了他略显疲惫却异常清醒的脸。他点开一个加密的备忘录，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快速地敲下几个零散的词语：
【存在的确认】
【……锚点？】
他看着这些词语，眼神深邃。然后，他关掉手机，将头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姜莉娜之间，那条原本清晰的界限已经彻底模糊。
他踏入了一片他从未涉足过的、充满迷雾的领域。而他许下的承诺，像一颗种子，已经埋下，他不知道它会生长出什么。
与此同时，姜莉娜回到了空旷而冰冷的公寓。她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曙光。
她回想起车上他那个郑重的承诺，和他最后那个柔软的笑容。恐慌依旧存在，对未来的不确定感也依旧沉重。但这一次，在那沉重的底色之上，仿佛透进了一缕微光。
她不再是独自一人存在这陌生的异国他乡。
前世的执念，不仅真实地存在这里，而且……还回应了她。
她走到书桌前，看着玻璃板下那张歌词卡和舞台抓拍照。这一次，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的，是那张他送的多肉植物的照片，和那张她画下的、他递来纸巾的素描。
她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速写本上，缓缓写下两个字：
【未来】
字迹依旧带着一丝颤抖，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坚定。
未来的重量，是过去与现在的交界，是承诺与未知的开端。它沉重，却也孕育着前所未有的希望。
对于姜莉娜而言，这个未来，意味着她开始期待在这个世界的以后。她不再游离于世界的边缘...
而对于权至龙，这个未来，则意味着他接下了一个甜蜜而沉重的负担，踏入了一段注定不同寻常的关系。
他需要用他年轻的肩膀和敏锐的灵魂，去守护一个可能远超他想象秘密，以及那个秘密背后，那个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的、复杂而迷人的女人。
天，快亮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期待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