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树》锦官虎

17、番外四·跨越山海

　　秋日的欧洲，像一幅被打翻的调色盘，色彩浓郁而温柔。
　　⑴命运低语
　　他们到威尼斯时，刚下过一场小雨，运河的水显得更加幽深，倒映着古老建筑斑驳的墙面和偶尔划过贡多拉的船影。
　　在一个狭小的、挂着深红色绒布帘的旧书店门口，他们被一位坐在小马扎上的老奶奶叫住。她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披着一条印有神秘图案的披肩，眼神浑浊却仿佛能洞穿时光。
　　她看着江漓，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缓缓说道：“孩子，你走过来时，空气里的光都在跟着你跳舞。”她微笑着，目光又转向一旁紧挨着江漓的石野，“我看到了……一个非常、非常爱你的人。他像山，为你挡住了所有的风。你的过去，很苦，像我们威尼斯的冬天，又冷又湿。但现在，你是幸福的，你的夏天，很长，很长……”
　　江漓愣住了，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石野的手。石野虽听不懂全部，但捕捉到了“love”和“happy”，他回握住江漓的手，对老奶奶点了点头，用刚学的意大利语说了声：“Grazie.（谢谢）”
　　离开时，江漓眼眶微热，在叹息桥下，他轻声对石野说：“她说，你像山，为我挡住了所有的风。”
　　石野将他往怀里带了带，吻了吻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肯定：“嗯，以后也是。”
　　⑵落日溶金
　　巴黎的战神广场，夕阳正以一种史诗般的方式缓缓下沉，将埃菲尔铁塔的轮廓勾勒成一道巨大的、镶着金边的剪影。
　　他们找了一处相对安静的草坪坐下。石野从背后环抱着江漓，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肩上。周围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情侣，在落日下拥抱、亲吻，空气中弥漫着无言的浪漫。
　　“以前在边防哨所，看落日，只觉得它落下，天就黑了，责任更重了。”石野在江漓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现在抱着你看，才发现，落日可以这么好看，这么……让人心里踏实。”
　　江漓放松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有力心跳。他看着那轮巨大的、如同熔化的金子般的太阳，一点点沉入城市的天际线，心中被一种巨大的、近乎神圣的安宁所充满。
　　“因为以前是结束，现在是开始。”江漓轻声回答。
　　铁塔的灯光在暮色渐浓时瞬间点亮，如同星辰坠落人间，广场上响起一阵小小的欢呼。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石野悄悄地、长久地吻了江漓。
　　⑶雨中曲
　　伦敦用一场典型的、毫无预兆的细雨迎接了他们。他们没带伞，从国家美术馆出来，就被困在了特拉法加广场的雨幕中。
　　雨丝细密冰凉，石野立刻脱下自己的羊绒外套，撑开罩在两人头顶。“跑？”他看向江漓，眼里带着少年般的促狭与不容置疑的保护欲。
　　江漓笑着点头。两人便像十几岁的少年，在伦敦的雨中奔跑起来，穿过拥挤的人群，溅起细小的水花。石野紧紧揽着他的肩，用身体为他挡去大半的风雨。周围是灰色的建筑、红色的巴士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唯有他们，在异国的雨里，笑得像个傻瓜，仿佛偷来了一段独属于彼此的时光。
　　跑回下榻的朗廷酒店，两人发梢、肩头都已微湿，带着室外的清寒。石野第一时间将江漓推进浴室，声音是不容反驳的温柔：“快去，别着凉。”
　　当江漓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和淡淡的沐浴露香气走出来时，房间已然换了一副光景。厚重的窗帘被拉拢了一半，将都市的喧嚣与湿冷严实实地隔绝在外，只留下壁炉（电子的）散发的橙红色暖光，在室内缓缓流淌。一壶冒着袅袅白烟的热伯爵茶已然备好，空气中弥漫着佛手柑的清新与甜点的暖香。
　　石野走过来，手中拿着柔软的白毛巾，没有说话，只是自然地、极其轻柔地为他擦拭着微湿的头发。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指尖偶尔掠过江漓的耳廓与颈侧，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战栗。
　　窗外的雨声变得遥远而模糊，成了此刻静谧的背景音。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暖融的空气里流淌、发酵。先前在雨中的奔跑所带来的急促心跳尚未完全平复，便被另一种更深沉、更私密的悸动所取代。
　　最终，那盏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床头灯也被捻熄。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变得清晰可闻，交织成一首无需言语的诗。异国的夜晚剥离了所有外在的身份与束缚，只剩下最本真的两个灵魂，在伦敦的雨夜里，用体温和心跳，无声地诉说着最深切的渴望与拥有。所有的距离都在这一刻消弭，他们像两棵根系早已交织的树，终于在风雨过后，紧密地、完整地融合在了一起。
　　⑷雪山共舞
　　在阿尔卑斯山的滑雪场，江漓显得有些笨拙。他身体虽已康复，但对此类剧烈运动仍心存怯意。
　　石野却是如鱼得水，边疆的冰雪早已将他锤炼得身手矫健。他没有嘲笑江漓，而是极有耐心地在他身前，抓着他的手，带着他一点点适应坡度，控制速度。
　　“看着我，别怕，重心跟着我。”石野的声音在清冽的空气中异常沉稳可靠。
　　在一次小小的失控时，江漓惊叫着向后倒去，石野反应极快地扔掉雪杖，一把将他牢牢抱住，两人一起滚倒在厚厚的雪地里。
　　白雪扑了满脸，他们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在雪地里放声大笑。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钻石般的光芒，将石野的笑容映照得格外灿烂，那道眉骨上的疤痕也显得柔和起来。
　　“你看，”石野指着远处巍峨的、插入云霄的雪峰，“跟咱们边疆的山比，怎么样？”
　　江漓望着那山，又看向近在咫尺的人，由衷地说：“这里的山很美，像风景画。但比不上你守过的那座。那座山，有你的魂。”
　　石野深深地看着他，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个落在眉心、带着雪粒凉意的吻。
　　⑸蓝色誓言
　　旅程的终点，是希腊的圣托里尼。他们住在伊亚小镇一家纯白的悬崖酒店里，拥有一个能俯瞰整个爱琴海的私人露台。
　　傍晚，世界被染成一片梦幻的金色与蓝色。无边际的泳池仿佛与远处的大海融为一体，白色的房屋、蓝色的圆顶教堂在夕阳下如同童话中的积木。
　　他们并肩坐在露台的躺椅上，手边放着当地产的葡萄酒，看着太阳一点点沉入海平线，天空从橙红变为绛紫，最后，星星一颗颗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亮起。
　　“石野。”江漓轻声唤他。
　　“嗯。”
　　“我们认识了十八年，在一起……却像只有一瞬间那么短。”
　　“那是因为好的日子，过得都快。”石野抿了一口酒，总结得朴实又精准。
　　海风轻柔，带着咸涩又清新的气息。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希腊音乐。
　　江漓转过头，在繁星与残余的晚霞映照下，看着石野清晰深刻的侧脸，无比郑重地说：“石野，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
　　石野放下酒杯，也转过身，正对着他。他的眼神在暮色中亮得惊人，里面是十八年未曾改变、也永不会改变的笃定。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
　　江漓一怔。
　　随即，石野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如同在神前起誓：
　　“下辈子太远，我只要这辈子，每一天，每一刻，都和你在一起，不够。”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有力：
　　“江漓，我石野，对你，贪心得厉害。一辈子，根本不够。”
　　那一刻，爱琴海的波涛、漫天的星辰、以及人类文明数千年的浪漫，都成为了他们爱情的见证与注脚。
　　江漓笑了，眼泪却滑落下来，他倾身过去，吻住这个给了他整个山河与未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