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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马嵬坡情劫悟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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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护与露琪亚在绢布山水的指引下,来到了马嵬坡遗址处。
如今的马嵬坡,已非荒烟蔓草的兵变绝地。它坐落在关中平原寻常的村落与麦田之间,有一种刻意淡化了的、被时间熨烫过的平静。
两人穿过仿唐式样的阙门,是一条笔直的青石神道。道旁松柏修剪得整齐,投下森森凉荫。没有冗长的石像生,只在关键节点立着几尊风格简朴的唐代侍女石雕,衣裙线条流畅,面容模糊在岁月风霜里,低眉顺目,捧着的不是珍宝,而是空无一物的莲花托盘——一种无言的、关于“失去”的隐喻。
核心是那座青砖砌就的环形墓冢。冢顶土封,生着一层茸茸的青草,春夏开些不起眼的白色野花。冢周环以汉白玉栏杆,洁净得近乎冷淡。冢前一方简单的石碑,刻着“杨贵妃之墓”。没有谥号,没有尊称,只有这样一个最直接、也最复杂的身份指认。碑前常有鲜花,红的白的,在旷野的风里很快便显出萎谢之态。
露琪亚取出贴身收藏的瓷片,它不再微温,而是浸透了朝露的凉意。瓷片无声碎裂,化作一捧闪着珍珠光泽的齑粉,却并未飘散,反而在他们面前旋出一个漩涡。漩涡中心没有光,只有更深邃的幽暗,传来遥远得令人心悸的马蹄杂沓声、金玉碎裂声,以及一缕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的《霓裳羽衣曲》笛音。
“抓紧。”一护握住露琪亚的手,两人向前迈入那片幽暗,仿佛一步从盛夏踏入深秋寒潭。周遭景象如同褪色的古画般浮现,又带着水波般的晃动不实感。
他们站在一条泥泞的官道上。夜雨刚歇,空气里是浓重的土腥、汗味、血腥,以及某种昂贵香料被雨水沤烂后发出的甜腻腐败气息。这不是现代的公路,而是古道,车辙深陷,散落着丢弃的漆盒、断裂的玉簪、甚至还有一只沾满泥污的凤头履。
远处,火光凌乱,人影幢幢,压抑的哭泣与兵士粗粝的呵斥混杂。近处,一株歪斜的老槐树下,系着几匹疲惫的战马,正不安地打着响鼻。所有景象都蒙着一层灰败的色调,唯有天际那轮冷月,亮得妖异,亮得凄冷,如同一个巨大而冰冷的伤口,与瓷片上那弯云托新月纹样遥相呼应。
露琪亚忽然按住心口。袖白雪在她灵魂深处发出悠长的悲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物伤其类的哀恸。她体内那缕属于崩玉的古□□鸣,此刻被幻境的气息牵引,变得异常清晰——它不再躁动,反而像找到了源头,散发出一种纯净的、极致的、却又注定破碎的“美”的灵韵。
“在那里。”一护低声道,他的灵压感知被幻境大幅削弱,却仍能捕捉到一丝最核心的牵引。
他们沿泥泞前行,避开那些半透明、重复着惊恐奔逃或呆滞跪地动作的兵士宫女幻影。最终,在一顶倾覆的华丽步辇旁,看到了“她”。
那不是具体的形貌,更像是一团凝聚到极致的光与影,包裹在残破的霓裳中。光华流转间,只剩下一声声低微的、仿佛从时间裂缝里渗出的叹息。“她”脚下,扔着一只白绫,洁白得刺眼。周围,几名模糊的将士身影持刀而立,姿态僵硬如石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手中刀锋,映着那轮冷月,寒光吞吐。
露琪亚手中的袖白雪不受控制地显现出半截刀身。她横刀上前挡住那几名将士的身影,惊惧、怨愤、无奈与极致美丽的“她”。她身后没有绫罗珠宝,只有一个还怀有执念的“她”。这执念或许是对某个夏日华清池畔玩闹的留恋,或许是对一碗普通红稻粥的回忆,微小而平凡。
与此同时,一护感到怀中那片由颜真卿墨迹所化的朱砂微微发烫。他眼前恍惚了一下,看到的不仅是那团代表贵妃的光影,更看到光影周围,无数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文字锁链,如影随形地缠绕、束缚、记录着这一切。那些文字,有些像梵文,有些像道箓,更有些……类似蓝染在碑林曾展示过的虚圈符文变体!
“这是……”一护瞳孔微缩。这幻境,并非自然形成的历史回响,而是被某种力量精心编织、固化过的“标本”!太真遗物不仅是钥匙,可能本身也是这庞大“标本”的一部分,一个被故意放置的“引信”或“坐标”。
那团光影似乎感应到了袖白雪的镜照与一护的窥探,忽然转向他们。没有面孔,但露琪亚和一护都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回荡在灵体深处:“看够了吗?后来的凭吊者……这破碎的戏码,千年未歇。”
“她”声音里没有怨恨,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丝极淡的、对“观看”本身的了然:“如今竟还要受人利用,当真可恨!”
下一刻,仿佛触动了某个预设的机制,幻境开始剧烈震动。月光陡然增强,那轮圆月中竟隐隐浮现出大雁塔的轮廓!缠绕光影的金色文字锁链疯狂闪烁,一股庞大而熟悉的灵压——混合了佛经的慈悲、虚的贪婪、以及某种冰冷实验感的灵压——从幻境的“边缘”汹涌而来,试图将他们也一同“固化”在这幕悲剧里。
“走!”一护瞬间卍解,斩月庞大的灵压不再用于攻击,而是全力撕开幻境与现实的脆弱边界。露琪亚同时挥袖,袖白雪的冰寒并非冻结,而是沿着那些金色锁链逆向蔓延,试图暂时干扰幻境运转。
在脱离的最后一瞬,露琪亚回头,看到那团“太真”光影在强光与锁链中,对她极轻微地颔首,“该了断最后的因果了!”
随即,整个马嵬坡幻境如被打碎的镜面般瓦解。现世里两尊朦胧的英魂正在梨树下对弈。唐玄宗执黑子,杨贵妃执白子。玄宗并不在意棋局,他望向对坐的女子英魂,眼神中只有深沉的哀恸。杨贵妃神色漠然,好似对面坐着的人素不相识。
杨贵妃意兴阑珊地扔了棋子,撇下玄宗,走向两人。
“丫头,过来。”杨贵妃的声音温柔如羽衣拂过,“在幻境里怎么想着要救我?”
露琪亚有些无措,踌躇道:“您也是无辜受害。总觉得您不该被那么对待。”
杨贵妃轻轻一笑,倾国倾城的眉眼,美得惊心动魄,“什么无辜不无辜,都是云烟罢了。做了那么多年的‘臣妾’,首先是臣,其次是妾。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夫要妾从,妾不得不从。”
“环儿……”玄宗犹豫着想要开口解释。
杨贵妃径直拉起露琪亚的手,完全无视他。她对着露琪亚温柔道:““让我看看你的力量。”
杨贵妃的指尖顺着露琪亚的经脉游走,“力量如霓裳,合身为美。你总想着驾驭体内异种的力量,却不知真正的驾驭,是让它成为你的一部分。”
她在露琪亚面前缓缓起舞。露琪亚仿佛看见长生殿里的《霓裳羽衣舞》——每一旋身、每一扬袖,都不是力量的炫耀,而是与天地韵律的共鸣。
太真遗物突然迸发温润光华。露琪亚体内最后一丝崩玉残渣如春雪消融,那些靛蓝色的灵压并未消失,而是彻底融入她的灵枢网络。每一处节点都开始自主运转,仿佛三百六十个微型长生殿在同时奏乐。
“这是……?”露琪亚睁大双眼,袖白雪轻轻点地。以她为中心,方圆百丈突然凝结出冰晶宫殿的虚影——雕梁画栋,玉阶朱栏,正是《长恨歌》中描绘的长生殿。殿中隐约有霓裳羽衣的舞影,每一道舞姿都化作冻结时空的法则。
“是长生殿领域。”杨贵妃英魂颔首,“从此你可自由调用体内的异种之力,再无反噬之虞。只是那异种之力太过弱小了,你还须得领悟更强的道,才能驾驭这个领域。”
“那您……”露琪亚预感不祥。
“数千载身不由己。如今更不想成为别人棋盘的子。容色倾城,良人在侧。哪比得上自己有不为人鱼肉的力量!”
杨贵妃拢了拢披帛,很是开怀,“颜司徒为人,我只有敬佩。我不曾有心害伯仁。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轮回前,能为他的学生指点一二,是何等的荣幸!”
她看着眼前的冰晶宫殿,身上的衣物也化作最繁丽的宫装。广袖长舒,漫卷流云。作起平生最后一舞,她的英魂开始消散,化作漫天梨花白雨。
沉默的玄宗奔来,所有的失去、所有的遗憾、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汇聚成滔天浪潮。他无意识地喃喃,“玉环……”
颜真卿的绢布突然出现在空中,透出铿锵有力的声音,“贵妃悟了,陛下还不醒么!”
玄宗悲恸道:“朕与贵妃……”
“莫谈真情,该罢手时不罢手,是情是劫?”颜真卿喝斥道。
“碧落黄泉,朕这就去寻她。”玄宗眼含热泪,冲向露琪亚和一护。
一护连忙拔刀,想要抵挡,却见玄宗英魂消失在了眼前。自己的的灵台突然剧烈震荡。无数灵力向他席卷而来,过往之事如画卷一一展开。自己的死神之力消散,不得不接受再也看不见露琪亚之时的哀伤无奈之情涌上心头。他如同失了智一般。
可能对于一护来讲,“情劫”的真意——不是不爱,而是爱到极致却不得不放手。
“看在你也有求而不得之时,朕也可以宽宥你和颜卿的冒犯。”玄宗愤愤然。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贵妃不想见你。你悟不悟!害了那么多人,还不滚去轮回!”斩月自动出鞘,刀锋划过之处,虚空分裂为二——上方碧落清气升腾,下方黄泉浊流翻滚。
一护眼中还残留着泪光,但气息已然不同——那是一种看透后的澄明。他展开生死轮回的意境领域,准备让玄宗也尝试一下在无尽的得失回忆中迷失的感觉。
玄宗怎么会着一个小了几千岁的孩子的道,他知晓颜真卿用心,再不甘,也只有踏上轮回一途。主动消散了去。
夜幕降临时,两人已回到碑林,给颜真卿展示今日所获。露琪亚展开长生殿领域,冰晶宫殿中霓裳舞影流转,每一道舞姿都化作冻结时空的束缚。一护则展开碧落黄泉,生死轮回的意境与长生殿的永恒寂寥产生奇妙共鸣。
当两个领域叠加的瞬间,异象突生——长生殿的冰晶突然绽放出温暖光华,碧落黄泉的生死轮转则凝滞如画。两道领域交融处,竟隐约响起《长恨歌》的吟唱声,每一个字都蕴含着超越时空的力量。
“这是...”露琪亚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发现指尖流淌的灵压正与一护的气息完美融合。
“双刀合技的雏形。”颜真卿玄色深衣在夜风中飘荡,“此技当名‘长恨歌尽’——不是终结恨意,而是以极致的情感,终结一切虚妄。”
他忽然抬头望天。夜空中,一颗猩红的星辰正在急速靠近西京上空,那是蓝染引爆的第一处虚化坐标。
“竖子尔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