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糖》木本俞

43、蚀心之匙

　　“深蓝回廊”的幽蓝仿佛凝固的血液，沉甸甸地压在周烬的感知上。
　　埃里克爵士那双洞悉一切的深蓝眼眸，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钉在原地。
　　怀中凌清泓的身体冰冷而沉重，覆盖着能量回路的左臂在无意识的痉挛中微微颤抖，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像冰冷的针，刺穿着周烬意识深处那道越来越难以忽视的裂痕。
　　“滴答…滴答…滴答…”
　　怀表的声音不再是背景，而是化作了意识核心中唯一疯狂擂动的鼓点。
　　西装内袋紧贴胸膛的位置，那枚指甲盖大小的琉璃糖，正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清冽感，仿佛一颗被强行点燃的微缩星辰，隔着衣料灼烧着他的皮肤。
　　这感觉如此陌生，如此强烈，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共鸣，与怀中凌清泓核心处传来的、被埃里克强行激起的混乱波动，隐隐呼应。
　　“带他去‘静滞间’。”埃里克的声音打破了死寂，醇厚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命令。
　　他重新坐回深蓝晶石书桌后，目光如同在评估一件刚刚经历了极限测试却需要冷却的精密仪器。“我需要‘白獠’在绝对稳定状态下的深层扫描数据。之前的反应……很有趣，但不够清晰。”
　　周烬墨色的瞳孔深处，星辰碎屑的轨迹混乱不堪。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冰冷的意志力，才压制住指尖想要更用力地扶稳怀中躯壳的冲动，以及意识深处那疯狂叫嚣的、想要撕裂这幽蓝空间的陌生情绪。他微微颔首，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齿轮。
　　“是。”
　　他半扶半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凌清泓，转身走向那扇幽蓝的能量光门。
　　凌清泓的头无力地垂着，银色的发丝扫过周烬的肩颈，带来一丝冰冷的触感。
　　空洞的银色瞳孔紧闭，只有覆盖着能量回路的脖颈上，暴起的银色“藤蔓”尚未完全平复，证明着刚才那场非人的折磨。
　　“静滞间”位于“深蓝回廊”的侧翼，一个比核心实验室更加冰冷、更加死寂的立方体空间。
　　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部由一种能吸收一切能量波动的深黑色哑光材料构成。房间中央，悬浮着一个透明的、如同巨大水晶棺的装置——静滞舱。
　　舱内弥漫着绝对零度边缘的惰性气体，能将一切生命和非生命体的活动降至近乎停滞的状态，是进行最精密、最无干扰观测的理想场所。
　　周烬将凌清泓小心地放入静滞舱。冰冷的惰性气体瞬间包裹住那具银灰色的身躯，将他托起，悬浮在绝对静止之中。
　　凌清泓脸上的痛苦痉挛终于彻底平复，只剩下一种近乎永恒的、无机质的平静。
　　空洞的重瞳在闭合的眼睑下，如同熄灭的星辰。
　　周烬站在舱外，墨色的瞳孔倒映着舱内悬浮的身影。
　　怀表的“滴答”声和琉璃糖的灼热感，在静滞间绝对的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如同惊雷般在他意识核心中炸响。他强迫自己调出控制面板，准备启动深层扫描程序。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启动界面的瞬间。
　　嗡！！！
　　一股狂暴的、银白色的数据流，毫无征兆地从静滞舱内凌清泓的胸口。
　　从“白獠核心”的位置，猛地爆发出来！这股数据流并非攻击性的能量，却带着一种混乱、痛苦、仿佛被强行撕裂的尖啸！它瞬间冲破了静滞舱的屏蔽，如同失控的银色瀑布，疯狂地冲刷着静滞间内深黑色的墙壁！
　　墙壁上，那些能吸收能量的哑光材料，在这股纯粹由信息构成的洪流冲击下，竟然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发出“滋滋”的声响，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烧毁般的焦痕！
　　周烬猛地后退一步，墨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绝非“白獠核心”应有的反应！这更像是……某种被强行压抑，被埃里克的探测彻底引爆的……信息炸弹！
　　狂暴的银色数据流并未停止，反而在墙壁上疯狂地扭曲、重组！
　　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字符、尖锐的音频碎片，如同沸腾的熔岩般喷涌而出，瞬间在深黑色的墙壁上投射出一片令人眩晕的、地狱般的景象：
　　画面碎片：冰冷的金属手术台，刺眼的无影灯，戴着呼吸面罩、眼神空洞的幼年凌清泓。
　　穿着白大褂、面容模糊的研究员，手中拿着闪烁着危险光芒的探针，刺向幼童的胸口。
　　扭曲字符：“容器适配性…73%…植入风险…极高…情感剥离…必须彻底…”
　　音频碎片（冰冷的电子音）：“…实验体‘清泓’，‘白獠’载体植入手术…开始…”
　　画面碎片：一个面容阴鸷、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人。
　　凌万疆！他站在单向玻璃后，冷漠地注视着手术台上的儿子。他的嘴唇翕动，声音被玻璃隔绝，但口型被数据流精准地捕捉、放大、还原：
　　「记住，清泓，你是钥匙。打开‘燎心’之门的钥匙。凌家的未来，在你体内。」
　　扭曲字符：“钥匙…燎心…星轨司…深蓝…吞噬…”
　　画面碎片：凌家别苑深处，一个被重重伪装掩盖的、规模远超星轨司想象的巨大地下空间！
　　无数精密的仪器闪烁着幽光，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深蓝色未知晶体构成的培养槽中，浸泡着一把通体漆黑、伞骨上流淌着比凌震霄手中那把更加深邃、更加不祥的湮灭寒潮的巨伞。
　　另一把“葬泓”！或者说，一把处于未完成状态的、更加恐怖的“燎心”原型！
　　音频碎片（凌万疆的声音，带着狂热与冰冷）：“…星轨司以为他们掌控一切？他们以为‘深蓝’是终极？不！‘燎心’才是凌家真正的底牌！用他们的‘深蓝’喂养我们的‘燎心’，当这把钥匙真正觉醒，当‘白獠’与‘燎心’共鸣…整个星轨司，都将成为‘燎心’苏醒的祭品！”
　　画面碎片：凌震霄的身影出现在“燎心”前，他伸出手，指尖触碰着那深蓝的晶体槽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冰冷决绝。
　　扭曲字符（巨大、猩红、如同血书）： 「蚀心计划」「钥匙：凌清泓」「目标：以星轨司之‘深蓝’，饲凌家之‘燎心’」
　　轰！！！
　　狂暴的银色数据流如同耗尽了所有力量，骤然熄灭。
　　静滞间内重新陷入死寂，只有深黑色墙壁上那大片大片被信息洪流灼烧出的、如同狰狞伤疤般的焦痕，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恐怖的信息风暴。
　　静滞舱内，凌清泓悬浮在绝对零度的气体中，依旧毫无知觉。
　　但在他紧闭的眼睑下，一滴冰冷的液体，缓慢地，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周烬僵立在原地。
　　墨色的瞳孔，倒映着墙壁上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猩红的“蚀心计划”字符，以及凌万疆那阴鸷而狂热的面容。怀表的“滴答”声和琉璃糖的灼热感，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意识深处，那道裂痕，在目睹了这颠覆一切的真相后，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寒冰，发出了无声的震耳欲聋……碎裂声。
　　凌清泓……从来不是星轨司的兵器。
　　他，是凌家精心培育的、用来反噬星轨司的……毒饵！
　　是开启那柄足以吞噬“深蓝”的恐怖“燎心”的……活体钥匙！
　　而星轨司，包括他周烬自己，都成了凌家这盘惊天棋局中，被利用来“喂养”这把钥匙的……棋子！
　　冰冷的逻辑核心，在这一刻，彻底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