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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隔了不长的一段时间,我去了学校那里,看了考榜,拿了通知单回来,回来是要路过那家门口,这让我多少有些悸心,无独有偶,偏偏这个时候,远远的就可见那个人立在道边,像是在有意等我过来,我的心里不由一阵阵紧张和发怵,一路上的喜忧参半也随着那些人的不意出现更加让人窘失色,我敬重那个立在路边的人,不只因为他是威严可亲的校长,而且还是那个女孩的远房叔伯,她落榜的事,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我不惟有些心虚胆颤,生怕被那个人瞧了个通透,生怕……
      “格日勒,你确定了吗,你要去那里读书了吗?”那个人见我怯生生的走过来
      ,趋上前一步,急切的问着他。
      “嗯……我去!”我有些窘迫,但还是直截了当回应了那个人触过来的目光,那个人显然知道这话分量有多重,恍似有些欣慰,又存有惶感不解的再次盯向我。
      “去县里读书是很昂贵的,你都想好了,那可是一去就是三年呐!”那个人盯梢过来的目光有近让我不那么舒坦,不由得抬头看了校长一眼,顺从的点了点头,没有言语,我知道,我家的底细情况,那个人还是一清二楚的,尤其是像我们这样人口众多的家庭,要供一个去县里读书的人,是要颇费钱财和精力的,况且就目前的家庭状况看,未必能支撑我走下去,况且那时大多数学生都把中考作为学业的拐点,考上了则成就出息,考不上要么复读,要么就是辍学务工务农,可我选择了继续念下去,无疑就是要将这拐点拉直,又向前延伸了一大步,将来要参加高考,念大学,虽然这看上去,听起来是何等荣耀光彩,可这背后付出的艰辛与花费,确不是普通人家所能够负担和想当然提供的。即便我是那时那个学校里仅有的几个考进县里最好中学的学生。
      “你家里同意吗?”那个人再次索味着问。
      “同意。”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而后边低着头,从那个校长面前溜开了,走出了很远,我才想回过头来去看一地角,见他还是那般茫然的向这边望着。似是见我回头一瞬间又存乎那般欣慰的点头叹息。是的,我出人不意的考上了高中,而且是县里最好的中学,并且是村里仅有的几名学生当中唯一的一名男生。我拿着那张录取通知单,辗转不定回到了家里,且把这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母亲。
      “妈,我考上了。”我还是那般怯生生的说。
      “考上哪了?”正在准备午饭的母亲不听闻的随口应着,似乎并没有在意我苦思良久的话语,这让我心里有些不快。
      “考上新中了”他不由得闷心的诠释着,显见是带有多少情绪的,就差一点没有将那通知书交给她看。
      “新中?”母亲立时停下手来,端视打量着我,“就是城里的那个,咱村老支书孙子去的那所学校吗?”
      “嗯,就是那里,我去吗?”我不无疑虑的望着她,希望能从最为亲近的人这里找到一个肯定的答案,这也是我不想过早把它拿给家里人看过的一点小心思。
      “新中……”母亲沉吟了一下,“那啥,你不想复读了吗?”那份很为复杂的表情一时间又可呈现在她的脸畔,惊动着让她不免这般问着。
      “不了,我不想去那里。”我似是有些恐慌,稍有抵触的说出了我自己切实的那种想法。
      “那就好!去,咋能不去呢!”听说真要到了那里,将来肯定能上大学,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转眼之余,她已是兴奋拂面,优柔的转过身子,将那炒菜的铲子弄得澎叭作响,像是这动静超乎寻常了些,养父文玉林掀开门帘从里屋走了出来,一时见着我手里抖落着那张大红印章的东西,顿时明白了些什么,两眼放着异样的光彩,径直走过来,按住他的肩头。“孩子,真有你的,好样的,咱们去,一定要去。”我瞬间感激的看向他,心里暖暖的,踏实般的放下心来。
      “咱们怎么难,都得供他,让他去……”我转身进屋的时候,就听见养父正对着母亲和气说着。

      我考上城里高中的消息不胫而走,左邻右舍,亲亲故故都知道了,就连成日里杵着拐棍,满胡同遛弯的三舅公也不得不知晓般的另眼相看。心里恐怕也在想,“真牛,怪不得人家牛气,终究是牛了一回。”存疑若现的眼神里充溢着几许赞赏或是不满,他也变了许多,不再木讷的闷声闷气走路,也不再迴避着人家,视人无睹,溜之了事,时不时遇到认识的熟悉的,我也会停下脚步,寒暄几句。“三舅公,歇着呢!”“二叔,忙着呢!”“嗯!……没忙啥,回来啦?”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唐突和意外,觉味来却又是那么的随意和自然,在旁人的眼里,我知趣了,应声了……我自己也觉得,我总算可以挺起腰板,扬眉吐气了一把!至少从过往那些人异样的眼光里,有了一种无声的肯定与认同,我尤如找回自信般的欣喜若狂,自鸣得意。

      也就是从那时起,母亲显得更加忙碌了,迎来送往的,节奏比以前更快了。忽然有一天,她似乎想起什么,随即翻箱倒柜的翻找着什么,闲来无趣的我不由凑过去问:“妈,你要找什么?”
      “没什么!噢!找到了,就是这个,谢天谢地!”她从那些显然陈旧多年的包裹里,摸索着,翻出了它,一个小巧的红布包,她触摸着,异常兴奋,手不住的颤抖,进而将头埋下,轻抚着它,陷入一片沉思当中。
      “妈!那是什么呀!是古董吗?要是那样可值好多钱呢!”我打趣的发问扰乱了母亲既有的思绪,她一时回过身来,出神的望着我,转而又背过身去,转瞬的那一刹那,我,骤然发现母亲的眼角里闪着泪花,面容尤为显得苍白无华,我急步过去,抚住了母亲的肩膀,颤声的说:“妈,你怎么啦!妈妈!”
      “孩子,你先出去吧!我没事的。”母亲有见强忍住泪水,哽塞着,推搡着我出了那里,一处局促不安的地角,喔茫然不知所措的站在那有近隔离开来的地方,一时也被这突入其来的举动给弄懵了。
      这究竟怎么啦!多少年了,母亲可不是随意使性,伤心难过的女人,她还是很乐趣、豁达的,至少不至于那么悲观丧气,那是什么呢?是母亲背着养父藏匿起来的私房钱吗!还是太婆留给母亲的宝贝,这不可能,也说不定。在日子最为艰难的时候,确实看见母亲将那些随身带来的细巧东西当卖了,解一时之急。这其中自是有太婆留给母亲弥足珍贵的饰物,当然也有外公外婆馈赠的零头碎小,也偶尔无意中发现母亲会将那些悄悄集赞多日的零钱票子换成一两张整钱,细致的掖起来,藏到哪处不为人知的地角里,以备不时之需,我胡乱的猜疑着,只是觉得母亲,不是那种轻易抹眼泪的女人,他猜疑不透,不惟有些头痛,便不去想它,母亲在那屋里好久都没有出来,他黯然失神,也只有作罢,走开了……。

      我还记得有那么一天,母亲大感不解的问他。“当初你为什么要回来,如果不跑回来,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说完,她扭过脸,近乎痛苦的哭泣起来,我强忍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却要狠命的望向窗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妈,我对不住你,是我……”我忍不住这么想,冲出了屋外。
      是的,如果那次他能坚持着,那么今天肯定不是这个样子,我痛恨自己的幼稚无知,因为如此,要他们如此遭罪、痛心,我也恍惚记得那时的我,仿如做了一个噩梦,接着就惊恐万状的跑了出去……这似乎是冥冥注定,又是不经意的转瞬似一颗流行划破天际,让人们都有了些不经意,似乎也不存在的瞬间想象,向往着又瞬间殒然消逝破灭进而一点痕迹也找不到。
      以至于许多年以后,我也领悟到有些话,洽乎不是母亲说给我听的,而是索泣问着说给自己的。

      那日晚饭的时候,母亲突然对着养父说:“他爸,这几天,我要出趟远门!”
      “出趟远门,去哪里?”养父惊愕不由问着。
      “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城里,多少年也没走动了,思泽这不也考上了高中,以便看望一下和那学校。”母亲低着头,咀嚼着饭,漫不经心的应道。
      “我常去那里,看哪天闲,还是我去吧!那么远的路,你身体会吃不消的。”他不留犄角的说着。
      “不,我一定要去!谁也……”母亲突然坚定的说着,让养父骤然吃了一惊,窘着脸,很是难看,同样,也让在座的哥哥、姐姐和他感到莫名诧异,他们看似很平常的言来往去,仿若一时间又是意味深重,有待言说。
      “不是这样,玉林,这么多年,我还不曾出过远门,顺道走走亲戚,透透气,真的没什么的。”母亲半遮半掩的话语是那么牵强附会,让人不得不有所警觉,悉心的看着她,是的,自打她嫁给他,除了去不远的镇上赶集,就没有离开过这里半步,更不用说十里开外的县城啦!
      “那他们呢!孩子怎么办?”养父惶惑着,看了母亲几眼,就撂下碗筷,自顾进屋去了。
      “哥,听说那里什么都有是吗?”姐姐文妮打破了沉寂,响声说着。
      “那当然的啦,比咱们那小镇可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哥哥文涛眉头一挑,盎意说来。
      “那你去过那,是吗?”他也不禁好奇问了一句。
      “去过,不只一次呢!就前几天,爷爷家那台黑白电视还是去那里调换个彩的回来。”
      “你去过那里,跟谁去的,怎么没见你说过呢?”姐姐急切的追问着,那一脸不好意有见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哥哥文涛不由瞪了她一眼,又朝我龇牙咧嘴笑了笑,抿嘴知味的说:“好啦!别问那么多啦!以后都会有机会的。”我愕然的望着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身边的母亲抽身出去了,只留有我们这群不一般大的孩子们,围坐在饭桌旁。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我就牵着那头小牛,准备去田间割草,母亲一眼见了便喊住我。“格日勒,今天别去啦!把该换洗的衣服都找出来洗洗。”
      “就那么几件,都在柜里呢!你自己找吧!”我有些不情愿的应道,母亲觉愣着触动着唇角。
      “是该添置些衣服啦!这日子过的……”不消言说,母亲思忖般絮叨着,一时显得不再那么年轻,恁眉恁眼的漂浮着他,“那你去吧,可记着早点回来。”母亲像是有心事,嘱咐着他,我哼哼嗯嗯应着出了门,随身附带那几只成了气候的羔羊,漫无目的,出了村口,沿着田地,到了一片比较开阔的林地边停了下来,随意将他们驱赶进林间里,见着日光轻柔的漂白在它们身上,晃着我的眼,我不由俯下身来,随手抓起一根带有露水的青草衔在嘴里蠕动着,那丝丝入微的涩涩,确实让我有了更多体味。
      他爷家,换电视啦!竟有这事,那番情形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她爷爷,平时很少提及的那个文支书,文老爷子,昨晚怎么……甚至看他还那么饶有兴致……电视,见怪不怪的东西,在这里,这几年,早已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前些年,县里一个国营针织厂迁往这里的小镇,就坐落在村西头,为此占了不少村民的耕地,安营扎寨建起了整齐有致的厂房,家属院,随后政府就以发放特殊福利补贴形势,补偿了被占地的每家农户一台黑白电视机,这在当时可是影响深远的事情,彰显着这里,和那小镇提前跨进了九十年代,那文家没占着地,自然也没沾着光,文老爷子倒是不甘落后,自掏腰包买了一台同款同样的,转眼,苏老汉也托人弄呛的从县里捎回来一台电视机,正经八百还是带彩的,顿时把会计爷爷气的够呛,好些日子都见不着个人影,如今他们鸟枪换炮的折腾着,远远的将我们甩在了后头,啥时,我们也能够比翼齐飞,不落人后呢!我一时苦闷着想了很多,很久,简直有些头大,不知不觉就见日头升得很高了……。
      想着母亲临行那番话,我索性起身喝着围住了它们,任性的往回赶,不时就又回到了村口,大老远,又看见那个三舅公拄着拐棍,端坐在早已被他屁股磨得生亮发光的石墩上,一见他,不知怎的,我又犯了老毛病,觉得浑身不自在,虽然这最近一些日子里,我们有所改善的关系,让我们知趣的应和几声,但他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半仙,只缘于它也姓苏,被外公喜获至宝的认作了自家人,爱吹牛,爱诽谤诋毁被人,提高自己,爱炫耀自家丰功伟业,一味埋没别人,谁见了,免不了都落了个‘烦’字。我打住脚步,犹疑再三,想绕他过去,免得见他无言生语作作,可一眼没掠及那个三舅公真恍若是人们常说的那样,早已洞悉知晓了若干人的心思,只见他早早的站立了起来,挪动几步,向我轻轻扬着手,挥手之间,我有些懵了,紧张得怵在原地,半天才回过身来,这精头日眼的三舅公,还从来没有过,这么主动的特意跟我打招呼,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不得已心动着顺势将它们又围了过来,迎了上去,到了他近前停住了,我只管招呼着牛羊,完全没有先开口讲话的意思,这让三舅公这张脸冷清了不少。
      “孩子,你去县里念书吗?”三舅公耐不住开口说话了,我匆匆看了三舅公一眼,点了点头。
      “去念吧!那儿可是个好地方,念好了,将来可是要捧铁饭碗的,当大官的!”我没有理会却也没有淡漠那个人的意思,只好不时望着三舅公,确实没有什么话好说。
      “哎,可惜呀!咱们这里,这些年还没出来过真正有能耐的人,不是屈就当了老师了事,就是下地务农什么的,这要是真的,还不得……”那三舅公半阴半阳的唠饬着,让我很是难受,又陡然生些不耐烦,那个三舅公斜视到了这一细微变化,不由急切而又诡异凑上前细声说道:你父亲那边就真的没有什么人了吗?他们要是在的话,你可就……听见三舅公如此一说,公然还提及父亲,我的脑海里不由泛现一片空白,真不知该怎么应对他,又不好恼怒,只好醒味之时,大声吆喝着牛羊,不待他缓神错口说些什么,就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溜走了。想来这不会让三舅公尽兴尽味,我倒也不时回过头来,恶意,厌烦的瞥向那个人几眼,恍然间那种轻蔑不自溢现的面孔又在我的眼前浮现,真真切切的,一点都没有改变……又见他诧愣着,惯常的撅起了老嘴,像是在诅咒,说着什么。
      “我就这样看着呢,看你究竟能混出什么模样来。”一抹悲哀伴着浓浓的夏凉涌上他的心头,久久不能自艾。

      我开了院门,那些牛羊顺从的跑了进去,不时哞哞、咩咩的叫唤着,我也随身跨进院来,条件反射的喊了一句,“妈,我回来了。”只见院子里满是晾晒的衣服,却不见一人,也没有什么应响。我自想,这人都到哪里去了,“哥姐,我回来了。”依旧不见什么声响,他径直推门进了屋,也不见得什么动静,便东屋,西屋各处找起来。还是没人,怎么会没人呢!哎,不管它了,我灰头土脸的东屋炕边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的呆了一会儿,忽然,我想起些什么,急忙脱鞋上了炕,把那个衣柜例外翻弄开来,寻了起来。
      那是个什么东西呢!它又会放在哪呢!
      妈妈怎么会见着它,就掉泪呢!我一定要找到它探个究竟。
      我不着闲的上上下下捣腾着,却始终寻不见它的踪影,不由有些不耐烦,一屁股坐在炕角里,呆呆望着墙上掉了漆釉的相框,相框里有着一张众人的照片,那里的每个人每张脸都好像是嘲讽般的诉说什么,唯独看不见母亲那张表情,我脑袋嗡的一声,一片迷茫着混沌起来,我猛地起身,从那相框上摘下相片,翻过来,正过去的,仔细窥视着每一张,每一处生疑的地方,直至头晕目眩,我才选择放弃,这个结果很是让我失望,沮丧得浑身泄了劲的瘫软在炕的一边,仰望着陈旧斑白的天花板,又什么也不去想……我觉得,我是不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我感觉自己就好像生活在那些虚幻,不可琢磨的故事里,小说里,那些主人公悲惨的经历,离奇的遭遇,梦幻般的复制在他的心坎里,小至黑猫警长,聪明的一休,大至福尔摩斯,克隆克塞号……可这些精灵人物却丝毫与我没有半点相像,关联之外,我也觉得有些时候,自己确是挺木的,没有知觉,凭空没有一点想象的禀赋,体育课上,老师拿着竹竿,从这里划过去,从那里划过来,大声的宣讲着,“大家都注意啦!咱们就以这条线为准,只要你们抛过这条线,就是好成绩,好样的。”……话音刚落,我手中的铅球,很干净利落的朝那边飞了过去,直挺挺的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要不是那个体育老师闪躲及时,那还真的就命中目标了。
      “妈的,你傻,你白痴呀!”老师爆着粗口,大声叱喝着,我也惊出一身汗,六神无主退到一边,不敢再看那个人怒不可歇的样子。我想,我真的是傻了,错了的傻了,傻了的错了,我愈发觉得那时的我,恍然之间的是那么的呆板、愚钝,简直不可救药,不可理喻,犯点错误,就会内疚、自责,甚或好几天都高兴不起来,可又避免不了犯那些低级的错误。有些时候,真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虚伪、自尊,处处想着掩饰、包装自己,寻找自己内心深处那种浅薄的完美。看书,看多了吧!经历的事情也太多了吗?可能是吧!他不确定,但又不晓得从何说起,从此我的人生格调又浓重添加了一笔,孤僻,内向,诡异多觉,自欺欺人。
      以后会好起来的,我会学着改变的。我不断提醒和激励着自己,这不可不说是一种睿智脱俗的表现,即便是这样,我的内心里还是感觉缺少点什么似的,隐隐约约就有了一种患得患失的心里盲区。

      小镇及村周边的环境,并非是那么闭塞的,甚至向来都是敞开来的,形形色色的人群,千奇百怪的故事,更有那五花八门,咀嚼不尽的噱头,真可说目不暇接,五味俱全。

      就在我天马行空,漫天遐想之际,就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么早,就回来啦!”我一面应着,一边反转身坐了起来。
      “赶紧把自己收拾一下,明天随我到镇上去。”有见于那份木讷,母亲没有表情的与我说着。
      “到镇上去,做什么?”我不解的盯着他问。
      “问那么多干嘛,去就是啦!”我一时无语,觉得她诧时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那神情总让人觉不出什么的陌生,却更让人心疑。
      “那我还需要……”
      “真是啰嗦!”母亲不屑一顾的甩门而去,我只能呆愣在炕角里,无所适从,不由梦魇般的对自己说:“我真的有病了吗?”

      “你怎么啦?坐在那里发什么愣,看你那傻样!”文妮兴冲冲地跑进来,见着我时,却一个劲的冲我笑。
      “啊!……没什么。”我的脸不知怎么肿胀起来,响应着回了一句。
      “快点,下地来,咱们上外公家看上海滩去”
      “啥?外公,哪个外公?”我迷迷糊糊的说着。
      “你真的傻了,快走吧。”姐姐文妮不由分说,一把扯起我,就往外拖。
      “妈!咱们什么时候也能有电视呀?”临脚跨出门的那会儿,文妮还不忘生心问了一句,我提拉着那鞋,狼狈的随她而去,禁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恍然又发现,母亲在那一隙角里悄然坐了下来,泪不拾遗的呆呆看着什么……

      第二天,母亲草草收拾完家务,安顿好年幼的崽们,就叫上我,跟她到镇上去,虽这也只是三、二里地的路程,可我们却走得很慢,很漫长。小镇还是很繁华的,即便是平时那么幽静,熙来攘往,三三两两的人们时不时被杂乱的汽笛声惊扰着,乱了分寸……进到那,我们就径直奔到镇上最繁华的步行街,花花绿绿的牌匾装饰,琳琅满目的服饰鞋帽,看得人有些眼花缭乱,也扰得人心绪不平……母亲漫步在那里,东瞅瞅,细看看,不时寻这这,问着那,最终在一处成衣店前停下了,似是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来对我说:“选衣服吧,看来做是不赶趟了……”随后便一脚跨了进去。
      “不啦!我这身衣服还能凑合着穿。”我不由扯住她的衣角,低声急促的说。
      “这怎么可以,你也这么大了,是该体面一点。”她回过头,一脸不快的看着我,扯脱
      着一抬步,进到了里面,四处巡视了一番,朝他摆了摆手,他不知所从,还是迟疑着跨步进来。
      “就要这件吧,有成套的吗?”她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件柔软光滑的面料,脸上不经意浮现着令人难以揣摩的细重神情。
      “有!那可是当前市面上最修行的款式,休闲版的。”
      “是吗?多少钱一套。”她还是谨慎的问了一句。
      “谁穿呀!”售货员圆滑的问着。
      “就他!……快过来试试。”母亲指划着,招呼着杵在门口的我,我站在那儿,没有反应的动弹,“妈,别买了,随便做一件就行了。”我怯生生的说,有些羞腼的红着脸,母亲快步路过来。三下五除二就将我的上衣扯下来,丢到一边,“快点,到那边试试去。”随手将那个售货员递过来的长裤也一并塞给我。“去吧,没事的。”母亲自信的说着,并有意推了我一把,我不好意思的只好再朝着那拉着半帘的地角走去,且又是那么慌张的回头顾视了母亲一眼,那近乎凝固的笑容还执意的停留在她的脸上,又是一阵紧张,忙乱,我三下并两下,很快就敞着衣襟,提拉着鞋出来了,那个售货员阿姨更为一愣神,急忙赶过来,帮我整理好衣裤,一并扣好了衣扣,拉上了锁链……“不错!确是挺精神的,人是衣服,马是鞍,赶上城里人啦,挺合身得体的昂!”那个售货员不无奉承的说着,母亲则是久立在那儿,近于无言,凝视着我,知道我彻底成了一副样板,走到了她近前,她犹如瞬间苏醒了一般,眸角上下扯动着,打量欣赏着我,我不由有些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同志,多少钱来!便宜一点啊!”母亲转而异常兴奋的喊了起来,即便她与她也就三两步的距离,只是间隔了一个我。
      “这可是连城里都紧俏的面料,稀罕着呢,也就你们……要不就凑整,贰佰元好啦!这要搁在城里,买不下来的。”
      “是嘛!行!”
      “需要重新打包吗?”
      “不用啦!”母亲一面应语着,一面急意扯住正忙于脱下衣服的我,并贴近我的耳边悄声说着:“我看这样挺好的,今天咱们就这样穿回去。”不置可否,母亲又扯嗓说着。“有鞋和内衣吗?”那个售货员不有惟些惊讶!
      细细打量着我们一番,才顿首说:“有的,大姐。”随即随心会意的笑着望着母亲,是的,母亲确是瞬间年轻了不少,像个活泼的姑娘,处处挥洒着自信和豁达,我不由下意识捉住了她的胳膊,迎着众人的目光趋向了那里。
      她还是毫不迟疑的为他添置了内衣内裤,更为挑了一双得体的鞋穿在脚上,一时间光鲜体面的我,有如从一个遥远未知的角落里走出来,又踏进了另一个让人憧憬可期的世界里。
      那一年,我十五岁了,有了这身装扮,我自是觉得真的应该长大了,不该是那个懵懂涩涩的少年,而应是有所改变,成熟起来的真正的自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穿着一新,有些打眼不自在,可在我的内心深处也是需要这种充实、饱满的自信。不时路边投过来、不知是惊羡还是诧异的目光,我似乎也全然不在乎,不去理会它,从而脚步轻快了许多,心也飘飘然的……可到了村口的时候,我的脚步悠的又加快了许多,一旁的母亲甚至有些跟不上,一路小跑了。
      “大,歇着呢!”耳边响起那个爽声听闻的声音,才让我暂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望了几眼,只见那个外公斜靠在路那边的阴凉大树下,赏风观景。
      “嗯!上集啦!……看把这娘俩忙的……”外公应和着急匆匆而至的步履,转而悠悠叹了一口气,一眼漫向了她。“孩子要上学读书,那是免不了的,可你也要拾掇好自己吧!”苏老汉隐有哀怨的话语,令她低下了头,含默不语,不也正襟打量了自己一番,忍耐不及,随兴笑了起来,直到这时,我才有所意味的发现,并非走时匆忙,母亲依旧是平常素日里的那身妆扮,格褂、格裤的,简单而随意,而他自己呢!那笑魇间那浅露的俊美,有如又回到了她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我的眼角不惟有些酸涩,湿润了。
      “去吧,赶紧去吧!”苏老汉尽心摆了摆手,又会意望了望住脚而立的我,模糊中又可看见,匀息待喘的母亲赶了上来,紧紧拉住了我的手,我瞬间也感味到了,她那双手是多么的坚韧、柔软,不止息的在他心头抚摸、撺动,心底顿时肆意横流暖暖爱意。
      终于有一天,她拾掇出不知哪来的,我从未发现过的一个绣面包裹,精心修饰,妆扮了自己一番,怀里揣着它,一个似乎沉重而又呆板的红布袋,带着她的儿子,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在车上,我终究忍不住问了一句:“妈,你哪来的那么多东西,很贵重吗?”她迟疑着,不无表情的说:“那是你父亲留给我们的,早就留给我们的……”
      “父亲!”我惶恐的睁大眼睛盯向她,在我多时记忆中,自打母亲,到了那里,到了那家人,就很少提及过父亲,她今天却这般如此从容镇定的提到了他,我的父亲,这令我有些陌生,而不敢相信那是否活着的回忆,我再次看见她,我的母亲,很为艰难的背过身去,努力的望着窗外,飞快褪去的树木,草地,小岗,就像一串绵延不绝的休止符,在流淌着的记忆长河里,翻转着,漫散开来。
      只是源于以往某种原因,我暂时不能归返回家,不能同我的爷爷、姑姑们在一起,我的母亲是她,而我的亲生父亲,早在他还没哇哇落地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去了。从母亲,平常的话语中和人的窃窃私语中,我也只能顿悟得这么多。
      这次是要回家了吗?家在哪里呢?我与他们见过面,熟悉吗?他们又是怎样的一些人呢!见了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番情形呢!我反来复去的思索着,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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