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原野》砚照星河

17、风起青萍与心照不宣的“秘密”

　　新学期伊始，冬日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校园里的玉兰却已悄然鼓起了花苞。高二下学期的空气里，竞赛、分科、高考倒计时的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缓缓上涨。而对夏星野和池屿风来说，这份压力之外，还多了一层甜蜜又紧张的“伪装”任务。
　　开学第一天，两人便默契地达成了“地下恋情”的共识。课堂上，他们是实验一班最令人放心的“黄金搭档”。夏星野依旧思维活跃，偶尔在老师讲课时小声提出不同见解；池屿风则如定海神针，沉静专注，笔尖在笔记本上留下工整严谨的痕迹。当老师抛出难题，目光扫视全班时，夏星野会立刻正襟危坐，假装苦思冥想，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瞟向身边的池屿风。而池屿风，总会在恰当的时候，用笔尖极其轻微地点点夏星野的草稿纸边缘，或者不动声色地在自己的草稿本空白处，画下一个关键的物理模型轮廓。
　　一次英语课，夏星野翻遍书包也没找到课本，急得额头冒汗。讲台上老师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就在他准备硬着头皮站起来时，一本崭新的英语书被推到了两人课桌的中央。池屿风面不改色，依旧看着黑板，仿佛只是随手一推。夏星野心中大定，感激地瞥了池屿风一眼，立刻翻开书，在老师点名前找到了对应的页码。
　　课间是“伪装”的难点。夏星野依旧和孙振勾肩搭背，插科打诨，笑声爽朗。池屿风则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翻看竞赛书或者预习下节课内容，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只是夏星野总会“不经意”地路过池屿风的座位，要么“不小心”碰掉他放在桌角的笔袋，要么假装被孙振追打，一个踉跄撞到池屿风的桌子。
　　“哎呀！对不起池总！”夏星野一边夸张地道歉，一边飞快地蹲下去捡散落的文具。在桌底的阴影里，他的手指会极其迅捷地、带着点恶作剧般地捏一下池屿风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池屿风的身体总会因此而瞬间僵硬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面无表情地接过夏星野递上来的笔袋，只淡淡说一句：“没事。” 只有那微微发红的耳根和迅速移开的目光，泄露着他并非无动于衷。偶尔，在夏星野转身离开的瞬间，池屿风垂在身侧的手指，会极其轻微地、带着点报复性地，反勾一下夏星野的校服衣角。
　　放学后的图书馆成了他们短暂的避风港。两人依旧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摊开书本，各自学习。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的清香。桌下的世界却自成天地。夏星野的脚会悄悄探过去，轻轻碰碰池屿风的鞋尖。池屿风起初会躲开，后来便默许了。再后来，他会主动将脚靠过去，两人的小腿隔着校服裤轻轻贴在一起。更多的时候，是夏星野在桌下摸索着，找到池屿风的手，然后紧紧握住，十指相扣。掌心相贴的温度，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和悸动。他们就这样各自看着书，偶尔低声讨论一道题目，指尖在对方掌心无意识地轻轻画着圈。那份心照不宣的亲密，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如同暖流般静静流淌，滋养着两颗年轻的心。
　　然而，少年炽热的情意，如同捂在怀里的火苗，再小心的伪装也难免露出破绽。
　　体育课后的那次“意外”，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那天体育课是篮球分组对抗。夏星野和池屿风难得地被分在了不同组。夏星野依旧像只灵动的豹子，在场上左冲右突，传球、投篮，引得场边阵阵喝彩。池屿风则显得有些疏离，更多时候是在外围策应传球，动作标准却缺乏激情。一次激烈的拼抢中，夏星野为了救一个出界球，整个人飞扑出去，重重摔倒在地，手肘和膝盖蹭破了一大块皮，火辣辣地疼。
　　“星野！没事吧？”孙振等人立刻围了上来。
　　池屿风站在几步开外，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却又生生顿住。他看着夏星野龇牙咧嘴地被扶起来，看着他手肘渗出的血丝，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却碍于“人设”和场合，硬生生克制着没有上前。
　　“没事没事，小意思！”夏星野挥着手，强笑着安抚大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池屿风那带着焦灼的眼神。他忍着痛，对着池屿风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池屿风接收到他的信号，紧绷的下颌线条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只是眼神依旧沉沉地落在他的伤处。
　　下课后，夏星野被体育老师打发去器材室拿碘伏和纱布处理伤口。他刚撩起袖子，对着水龙头冲洗伤口，器材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池屿风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了门。他手里拿着刚才体育老师给的碘伏和棉签。
　　“你怎么来了？”夏星野有些惊讶，随即心里又涌起一丝甜意。
　　池屿风没说话，径直走到他面前，拧开碘伏瓶盖，用棉签沾了药水，动作有些生涩却异常小心地替他擦拭着手肘上的伤口。碘伏的刺痛让夏星野“嘶”了一声。
　　“忍一下。”池屿风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伤口，长长的睫毛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夏星野的手臂皮肤。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碘伏瓶盖开合的轻微声响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器材室里弥漫着橡胶球和灰尘的味道。夏星野看着池屿风低垂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和专注的眼神，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伤口处传来的刺痛仿佛都被一种奇异的酥麻感取代。
　　“疼吗？”池屿风处理好手肘，又蹲下去看他的膝盖。
　　“不疼。”夏星野下意识地回答，声音有点哑。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池屿风低垂的睫毛。
　　池屿风身体猛地一僵，擦拭膝盖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
　　器材室昏暗的光线下，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声的电流在两人胶着的视线中噼啪作响。夏星野清晰地看到池屿风眼底翻涌的暗潮，那不再是平时的平静无波，而是带着某种灼热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张力。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那目光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暧昧的、令人窒息的气氛即将突破某个临界点时——
　　“星野！碘伏找到了没？老师……” 器材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孙振大大咧咧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像被雷劈中一样，目瞪口呆地僵在门口，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他看到了什么？！池屿风半蹲在夏星野面前，一只手还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按在夏星野的膝盖上，另一只手……似乎正被夏星野抓着？！而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最关键的是，两人脸上那来不及收起的、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张力与情愫的表情……绝对不是普通同学该有的！
　　时间仿佛凝固了。器材室里死一般寂静。
　　池屿风的反应快得惊人，他几乎是瞬间就直起了身体，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如果之前被夏星野抓着的话），脸上的表情迅速恢复成一片冰封般的平静，仿佛刚才那汹涌的情绪从未出现过。只是那微微急促的呼吸和迅速蔓延到耳根的绯红，还是泄露了一丝端倪。
　　夏星野也猛地回过神，脸上“腾”地一下红透了，他赶紧放下撩起的裤腿，强装镇定地站起来，干咳一声：“咳！孙胖你吓死我了！碘伏找到了，池屿风给我送来了。”
　　“哦……哦！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孙振如梦初醒，眼神在夏星野通红的脸和池屿风看似平静却明显透着不自然的脸上来回扫视，胖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混合着震惊、狐疑、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的兴奋和茫然。他挠了挠头，“那……那什么，老师让我来看看……没事我就先走了！”说完，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飞快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或者说惊慌失措地）带上了门。
　　器材室里再次只剩下两人。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尴尬和尚未散尽的暧昧气息。
　　夏星野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看向池屿风：“完了，孙胖子他……”
　　池屿风已经迅速整理好了情绪，他拿起剩下的纱布和碘伏，塞到夏星野手里，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只是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点：“自己处理膝盖。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拉开器材室的门，快步走了出去，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夏星野看着池屿风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被塞过来的东西，再回想孙振那见了鬼似的表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完了。这下……好像真的要捂不住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他和池屿风小心翼翼守护的秘密，似乎也随着器材室那扇被意外推开的门，悄然泄露了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