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原野》砚照星河

18、涟漪和初露的阳光

　　化学实验室的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的喧嚣。狭小的准备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夏星野看着陈露露那张写满了“我什么都知道”的了然笑脸，再看看孙振那副“终于抓到实锤”的兴奋表情，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脸颊烫得惊人。
　　他下意识地看向池屿风。
　　池屿风站在他身侧半步的距离，背脊挺得笔直，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泄露着一丝不自然。他没有看夏星野，也没有看门口的两个“始作俑者”，目光平静地落在实验台上摆放整齐的玻璃器皿上，仿佛在研究什么重要的化学反应。但夏星野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极力维持的镇定下，细微的僵硬。
　　“咳……”夏星野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发现有点干涩，“露露，孙胖，你们……搞什么鬼？”
　　“搞什么鬼？”陈露露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笑容狡黠，“当然是帮你们创造‘二人世界’啊！怎么样，星野，池大神？这环境够安静吧？适合……嗯，好好聊聊？”
　　孙振立刻小鸡啄米般点头，胖脸上满是激动：“对对对！聊聊！星野！别装了！我都看见……在器材室……”他做了个夸张的、模仿两人当时姿势的动作，挤眉弄眼，“老实交代！你俩是不是……嗯？是不是？”
　　夏星野的脸红得像要滴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知道瞒不住了。看着池屿风依旧沉默平静的侧脸，他深吸一口气，心里那点犹豫和忐忑，在好友们直白又带着点促狭的逼视下，反而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是！”夏星野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坦荡。他不再躲闪，琥珀色的眼睛亮亮地看着孙振和陈露露，甚至微微挺直了脊背，“我和池屿风，在一起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安静了一秒。
　　孙振张大了嘴，眼睛瞪得像铜铃，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确认，冲击力还是巨大得让他一时失语。
　　陈露露脸上的促狭笑容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她猛地一拍手，声音都拔高了：“我就知道！YES！赌赢了！孙胖子，给钱给钱！我就说他俩绝对有情况！”
　　池屿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轻微晃动了一下。他终于缓缓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夏星野坦然的、甚至带着点小骄傲的脸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里，清晰地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有被猝然暴露的紧张，有被夏星野毫不犹豫承认的震动，还有一种……被阳光直射般微微刺目的无措。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耳根迅速染上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脖颈。
　　“卧槽！卧槽！！！”孙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激动地冲过来，一把搂住夏星野的脖子，“兄弟！牛逼啊！真把冰山给捂化了？！你怎么做到的？！快说说！”
　　夏星野被他勒得直翻白眼，挣扎着：“咳咳……松手胖子！要出人命了！”
　　“池大神！佩服！佩服！”孙振又转向池屿风，一脸崇拜加好奇，“您老这……真栽我们家星野这傻小子身上了？眼光……嗯……挺别致啊！”
　　池屿风：“……” 他依旧沉默，只是那紧抿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好了好了！”陈露露笑着拉开孙振，虽然兴奋，但还记得分寸，“你俩低调点！别咋咋呼呼的！这是大事，得保密！”
　　“对对对！保密！必须保密！”孙振立刻点头如捣蒜，随即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一脸坏笑地凑到夏星野耳边，“不过……嘿嘿，星野，以后是不是得改口叫‘嫂子’……嗷！”
　　夏星野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肘子：“滚蛋！”
　　小小的准备室里，气氛从最初的紧张尴尬，迅速转变为一种心照不宣的热闹和兴奋。孙振和陈露露你一言我一语地“盘问”着细节（主要是孙振在问，陈露露在补充），夏星野半真半假地应付着，偶尔偷瞄池屿风一眼。池屿风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只在被孙振过于离谱的问题噎到时，才会投去一个冰冷的眼刀，或者极其简洁地吐出几个字：“没有。” “不是。” “闭嘴。” 然而这种冰冷在知情者看来，反而带上了一种别样的、近乎“恼羞成怒”的可爱。
　　最大的秘密被最亲近的朋友分享了。夏星野最初的紧张过去后，心里竟涌起一股巨大的轻松和难以言喻的快乐。他看着孙振夸张的搞怪，看着陈露露促狭又真诚的笑容，再看着身边那个虽然依旧沉默、耳根红晕未退、但眼神深处似乎也悄然放松了一丝冷冽的池屿风，只觉得胸腔里被一种暖洋洋的、名为“被接纳”的幸福填得满满的。
　　走出化学实验室时，外面阳光正好。夏星野习惯性地想和池屿风并肩走，手都下意识伸出去了，又猛地想起孙振和陈露露还在后面看着，赶紧缩了回来，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子。
　　池屿风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他缩回去的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孙振和陈露露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磕到了”的眼神。
　　“地下恋情”的模式并没有完全结束，但无形的壁垒已然松动。有了“自己人”的掩护和默契，校园生活似乎也染上了新的色彩。
　　课间，当夏星野又“不小心”碰到池屿风的笔时，孙振会立刻夸张地大喊：“哎呀池总！星野这笨手笨脚的！我帮你捡！”然后飞快地蹲下去，挡住别人的视线，顺便对夏星野挤眉弄眼。
　　陈露露则成了“情报员”和“掩护专家”。她会不动声色地替两人挡掉不必要的关注，比如在老师或同学试图打扰正在“讨论难题”的他们时，巧妙地转移话题。当有人好奇地问起“夏星野和池屿风最近关系好像更好了？”时，她会一脸正经地说：“学霸之间的惺惺相惜，共同进步！你们不懂！”
　　池屿风依旧话少，但一些细微的变化在熟悉的人眼里格外明显。他默许了夏星野更频繁的靠近，比如夏星野会直接把脑袋凑过来看他正在解的竞赛题，或者把吃了一半的零食塞到他嘴边（虽然池屿风十次有九次会嫌弃地避开）。当夏星野在自习课上偷偷往他手里塞小纸条（上面画着丑丑的笑脸或者写着“累了，歇会儿”）时，他会面无表情地把纸条收进笔袋，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把自己的水杯推到夏星野手边。
　　放学后的图书馆时光，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一些。孙振和陈露露有时也会加入（当然，主要是孙振拉着陈露露去隔壁阅览室“自习”），留下两人在熟悉的位置。桌下的手依旧会紧紧相扣，但偶尔，夏星野会胆子更大一点，趁着没人注意，飞快地在池屿风专注的侧脸上亲一下。
　　池屿风的身体会瞬间僵住，手里的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他会猛地转过头，黑眸里带着震惊和一丝薄怒瞪向夏星野。夏星野则立刻缩回座位，捂着嘴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无声地用口型说：“就一下嘛。”
　　池屿风瞪了他几秒，最终无奈地转回头，只是那泛红的耳根和微微加速的呼吸，暴露了他并非真的生气。他重新拿起笔，试图继续演算，笔尖却微微颤抖。
　　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窗户，洒在并排而坐的少年身上，照亮了书本上的字迹，也照亮了空气中无声流淌的、甜蜜而略带羞涩的暖流。秘密不再是沉重的负担，而是变成了与好友分享的喜悦，和在阳光边缘小心试探、却无比真实的亲密。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新的涟漪已经悄然生成。一个关于暑假全国物理竞赛集训的消息，如同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即将打破这初露阳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