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政撬佳人101》月十乔

24、对方正在输入中

　　钱律看着他这副样子，摸了摸下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点评道：“活该。让你以前到处撩马蚤，这就是报应来了，不过话说回来……”

　　他语气稍微正经了点，“对付安医生那种类型的，您那些花里胡哨的套路，够呛，人家一看就是高智商理性派，你要是真心的，我还是劝你趁早放弃。”

　　这话虽然难听，却歪打正着地说中了赵闻千最近的反思。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得好像你多有经验似的。”

　　“我没经验，”钱律理直气壮，“但我有眼睛会看啊，而且，将心比心，要是我，肯定也不会喜欢一个背景复杂、“前科累累”的家伙整天在我眼前晃悠，还故作情深。”

　　赵闻千：“……”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家伙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见赵闻千沉默，钱律像是完成了某种“落井下石”兼“友情点拨”的混合任务，心满意足地喝了口水。

　　然后忽然想起什么，环顾了一下空无一人的茶水间，压低声音道：“说正事，经过那事，你在朝阳待着，不觉得膈应吗？”

　　赵闻千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钱迁指了指外面：“外头的人看你，跟看什么似的，老沈虽然还不知道，知道他也不会说什么，但人吧…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这，在他那儿就是个“定时炸弾”呐。”

　　这些话，精准地戳中了赵闻千内心的隐忧。

　　“所以呢？”赵闻千问，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钱律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直视着赵闻千的眼睛，语气变得认真，甚至带着点笨拙的真诚：“所以，不行来我这呗。”

　　“……”

　　赵闻千彻底怔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情场职场双重打击开始出现幻听了。

　　对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语速加快，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率：“我知道，‘迁图’就是个刚起步的小庙，跟朝阳这种大所没法比，地方是小了点，目前就……就俩人，助理和我。”

　　他努力想让语气显得轻松，“但至少清净，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勾心斗角，业务上，咱俩联手，说不定真能干票大的，怎么样，你……考虑一下？”

　　这番毫不流畅、甚至有点奇怪的邀请，却像一道微光，骤然照进了赵闻千一片阴霾的心里。

　　他看着钱律，这个斗了多年的死对头，此刻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合着别扭、尴尬和某种棋逢对手的尊重与期待。

　　这家伙……是真心实意的？

　　赵闻千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茶水间里只剩下饮水机轻微的嗡鸣声。

　　他忽然笑了笑，不是那种程式化的伪装假笑，而是带着几分释然和“损人不利己”：“钱少，你知不知道您刚才的那番话，比过去十年对我说的所有话加起来，都让我起鸡皮疙瘩。”

　　钱迁松了口气，也笑了起来，恢复了点往日的神气：“别误会什么，那你好好考虑？‘迁图’的大门，暂时为你敞开。过期不候啊！”

　　“再说吧。”赵闻千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拒绝。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多年的竞争关系，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彻底转变。

　　而且，经过钱律这番插科打诨又直击灵魂的“嘲讽”与“点拨”，他内心关于安柏的那份焦躁和不确定，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也许……是该真的“冷静”一下了。

　　不是玩欲擒故纵的把戏，而是真正地退后一步，给彼此空间，也让自己想清楚，对安柏，到底是“惯性征服欲”，还是……别的什么。

　　下午，他提前处理完工作，准备离开。

　　经过前台时，刘佳佳小声又感激地向他道谢，他只是温和地拍拍她的肩，说了句“清者自清，好好工作”，便走出了律所大楼。

　　微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滞闷散去不少。

　　刚走到车边，手机就接连震动了两下。

　　他解锁屏幕，首先跳出来的是家庭微信群“树下你我她”的@提醒，点开一看，是他那位热爱园艺、说话总带点夸张语气的老妈：

　　树妈妈：「@千千儿砸！在干嘛呢？种的昙花今晚可能要开啦！JPG，你说神奇不神奇！对了，下周空不？你爸总念叨啦，说你好久没回家吃饭了，王姨给你炖小时候最爱的佛跳墙！[爱心][爱心]」

　　紧接着，他那位平日里严肃、一谈到“继承家业”就变得异常执着的老爸也私聊发来了“致命”关怀：

　　树爸爸：「闻千，最近工作怎么样？我听你们那圈里说，所里最近有点小风波？要是做得不开心，就别硬撑。家里这边，你张伯伯他们都问了好几次了，说你这高材生，什么时候回来接手酒店，管理公司？位置一直给你留着呢。[微笑]」

　　赵闻千看着屏幕上“酒店管理公司”那几个字，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想象一下他每天穿着西装革履，不是去法庭雄辩，而是去巡查客房卫生、处理客人投诉、研究如何提升自助餐菜品口味……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内心瞬间刷屏：“来了来了，经典催归+继承家业二连击，佛跳墙是诱饵，巡查酒店客房才是真实目的吧！老爸那‘[微笑]’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小子，混不下去了就赶紧滚回来’的威胁……”

　　他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真是让人既暖心又无奈。

　　正想着该怎么回复才能既安抚二老，又保住自己闯荡的律政事业。

　　拇指却在安柏的微信头像上悬停片刻，内心经历了一番短暂的天人交战。

　　若是往常，赵闻千肯定会立刻点开对话框，发送一波诸如“别这么辛苦？吃饭了吗？我给你点个外卖？”“值班要注意休息，别太累。”

　　或者更直接点的“想你了”之类的撩拨话语。

　　可现在局面尴尬，最终，他只是点开了与父母的聊天界面，手指飞快地打字回复：

　　「妈，佛跳墙留着！昙花开了多拍几张！下周尽量回！[馋嘴]」
　　「爸，劳您和张伯伯费心。律所小事，已解决。酒店那边……孩儿还想在法律界再扑腾几年，求放过！[奋斗]」

　　巧妙地避开了核心问题，主打一个安抚和画饼。

　　回复完父母，他再次回到与安柏的对话框。

　　那个名为【柏油路】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犹豫着，想发个“在吗”会不会显得太轻浮，或者发个“最近怎么样”又显得太别有意味？

　　正当他纠结时，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对话框顶部的昵称旁边，极其短暂地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小字。

　　！！！！！

　　赵闻千的心跳没出息地漏跳了一拍，手指瞬间僵住，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他……他还在输入？他这是发了个沉默吗？难道还有别的话要说？会是什么？是觉得只发几个字太生硬，想补充一句？还是……有什么其他事情？

　　一股混合着紧张、期待、甚至有点卑微的惊喜感，像细小的电流窜过四肢百骸，瞬间冲淡了之前因职场隔阂和父母“关爱”带来的所有烦闷。

　　他紧紧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一条新消息的弹出。

　　那“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几下，然后……消失了。

　　对话框里，依旧只有上头顶着的孤零零的「柏油路」

　　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正在输入”只是他因为过度期待而产生的幻觉。

　　赵闻千：“……”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席卷而来，但紧接着，他又忍不住开始疯狂脑补：

　　“他刚才想说什么？为什么打了字又删了？是不是想问我什么？还是……也想跟我说点工作之外的话？还是……在那晚喝醉后，也有那么一点点，在意我的反应？”

　　这种猜测，像一颗被投入心湖的小石子，虽然没激起滔天巨浪，却漾开了一圈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拇指在屏幕上方悬停良久，最终，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像是要把那翻腾的情绪都压下去。

　　他没有回复任何一个字，只是指尖轻轻划过安柏那个默认的灰色头像，然后拇指一动，锁定屏幕，将手机揣回了口袋。

　　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牵起一个微小的、带着点自嘲、更多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弧度。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发动引擎。

　　车载电台流淌出舒缓的音乐，傍晚的霞光将天空染成橘粉。

　　赵闻千想想总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触了什么霉头。

　　工作上被诬陷偷拍，情场上对方按兵不动。

　　连带着，连自己最爱扮演的“风趣幽默、雍容不迫”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请了一天假，把自己扔在公寓的沙发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喧嚣的世界。

　　手机屏幕亮着，是刘佳佳发来的慰问信息，小姑娘言辞恳切，坚信他是被冤枉的，还透露了是杨河在背后搞鬼。

　　赵闻千回了句“谢谢，我没事”，便将手机扔到一旁。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他赵闻千纵横情场职场多年，还是第一次栽这么大一个跟头，而且是以如此不体面的方式。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些曾经嫉妒他业绩的男同事们在茶水间里如何添油加醋地传播：“看吧，我就说他是个 gay，还去 gay 吧，平时装得人模狗样……”

　　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他环顾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