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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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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后第3天 ICU观察区)
意识像是从深海里一点点挣扎着上浮,每一次试图清醒都伴随着全身骨骼碎裂般的剧痛和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季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是模糊的白色天花板和滴滴作响的监护屏幕。麻药的效果正在退去,剖腹产的伤口、因重度子痫前期而肿胀的身体器官,都在发出尖锐的抗议。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抚摸腹部,却只摸到缠着厚厚纱布的、平坦而疼痛的伤口。那个与他角力了数周、最终被强行取出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一种混杂着极致疲惫、巨大空虚和一丝隐秘解脱的情绪,漫上心头。
“孩子呢?”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守在旁边的护士轻声回答:“是个男孩,因为宫内窘迫和药物影响,有些虚弱,在新生儿ICU观察。但生命体征平稳。”
男孩……沈屿的孩子。季焰闭上眼,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苏宸的身影出现在床边,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带着掌控一切的冷静。“合约已经生效了。你做得很好。”他将一份简报放在季焰手边,“‘Aura’品牌受你生产新闻带动,全球预售额翻了三倍。《Vogue》封面拍摄计划在一个月后,你需要在那之前恢复状态。”
没有问候,没有安慰,只有冰冷的成果和下一个目标。季焰看着简报上那些天文数字,曾经能让他热血沸腾的东西,此刻却只感到一阵麻木的刺痛。
韩东辰也来了,带来了更详细的商业规划。“好莱坞那边初步对接了几个剧本,形象都很正面,是坚韧的母亲角色。等你恢复,我们可以开始筛选。”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仿佛季焰刚刚经历的生死考验,只是一场需要复盘的项目。
只有韩墨,红着眼睛,死死攥着季焰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一遍遍重复:“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这样了……”他的担忧直白而滚烫,与另外两个男人的冷静算计形成鲜明对比。
(产后第7天转入VIP套房)
身体依旧疼痛虚弱,但季焰已经被迫开始了恢复计划。专门的康复师每天上门,帮助他进行温和的活动,防止血栓和肌肉萎缩。营养师制定的餐单精确到卡路里,为了让他尽快恢复体型,以应对接下来的《Vogue》拍摄。
他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产后的自己——浮肿,苍白,腹部松弛,带着狰狞的手术疤痕。一种强烈的厌恶和恐慌攫住了他。这具身体,不再是他征战赛场的武器,也不再是那个充满争议却吸引眼球的“孕夫Icon”,它变得……无用而丑陋。
苏宸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淡淡道:“疤痕可以激光淡化,体型可以通过训练恢复。你的价值,从来不只是这具身体。”
(产后第15天 “Aura”品牌线上发布会)
季焰出现在直播间里。他穿着高领毛衣,遮盖了颈部的输液留置针痕迹,脸上妆容精致,巧妙地修饰了憔悴。他谈论着“Aura”品牌“生于逆境的强大生命力”,将自己的生产经历包装成一个关于“突破极限”的故事。
“成为母亲,不是结束,是另一种力量的开始。”他对着镜头微笑,眼神看似坚定,只有他自己知道,每说一个字,腹部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直播间人气爆棚,销量再次飙升。网友们赞美他的“坚强”,感慨他的“伟大”,却无人知晓这“坚强”背后,是几乎赔上性命的豪赌和冰冷的技术维持。
(产后第25天第一次见到孩子)
在医生允许下,季焰第一次被轮椅推着,去了新生儿ICU。隔着保温箱的玻璃,他看到了那个瘦小、身上还连着些管子的婴儿。那是沈屿的孩子,有着安静的眉眼,不像季燃那样闹腾。
他看着那个小生命,心里涌起一股复杂至极的情绪。有血缘的牵引,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未能亲自孕育完整的愧疚,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这个孩子,是他野心的代价,也是他与过去那个更简单自己的最后联结。
他伸出手指,隔着玻璃,极轻地碰了碰孩子所在的方向。
(产后第35天 《Vogue》封面拍摄现场)
专业的造型团队发挥出惊人的能力,巧妙地用服饰和光影修饰了季焰尚未完全恢复的身材。他穿着充满力量感的时装,妆容强调了他眼中的故事性和那份经历生死后的脆弱与坚韧。
拍摄主题是“新生”。镜头下的他,怀抱着的不是那个真实的孩子(孩子太小且体弱,不适合出镜),而是一个象征性的、包裹在柔软织物中的抽象雕塑。他的眼神空洞又坚定,完美诠释了品牌方想要的“在毁灭与创造之间”的意境。
拍摄过程极其辛苦,伤口的疼痛和产后的虚弱让他几次险些晕厥,但他都咬牙撑了下来。苏宸和韩东辰在监视器后密切关注,确保每一个细节都符合预期。
当摄影师终于喊出“完美”时,季焰几乎虚脱。他靠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那个被精心雕琢后、几乎看不出生产痕迹的自己,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再次袭来。
他用健康和尊严换来的“锦绣前程”,就是继续扮演一个被包装出来的、符合市场期待的“强者”形象。而那个真实存在的、需要母亲呵护的弱小婴儿,却只能被隔绝在光鲜亮丽的世界之外。
回到那栋奢华却冰冷的别墅,三个男人依旧围绕着他,规划着他的未来。好莱坞的剧本、新的代言、国际秀场的邀请……
季焰听着,偶尔点头。他的身体在逐渐恢复,商业版图在不断扩大。但他心里某个地方,好像在那场漫长的、以生命为赌注的孕期和危险的生产中,彻底碎掉了,再也拼凑不回原样。
他看着窗外,这个他用尽手段、几乎赔上一切才站稳的浮华世界,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隔着一层永远无法穿透的、冰冷的玻璃。而玻璃的另一边,是他再也回不去的、真实的自己,和那个安静躺在医院里、身份未明的孩子。前路依旧金光闪闪,却寒意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