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未醒》田方

11、归岸·弥留

　　安康疗养院。
　　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道，比任何一家医院都要浓重。陈墨几乎是踉跄着冲进苏雨告诉他的病房号。

　　推开门的瞬间，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门口，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病床上，林晓躺在苍白的被单里，瘦得几乎脱了形，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皮肤是那种不透明的蜡黄色。他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手臂上插着输液管，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冰冷的滴答声。

　　这……这是他的晓晓？
　　那个在画布前神采飞扬的青年？那个在他怀里会脸红的爱人？

　　陈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无法呼吸。他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挪到床边。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林晓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没有焦距，过了好几秒，才缓缓凝聚，落在了陈墨脸上。

　　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的释然，和……一丝藏得很深的心疼。

　　“……还……是……让你……知道了……”他开口，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力。

　　陈墨“扑通”一声跪倒在床边，紧紧握住那只枯瘦得只剩骨头和一层薄皮的手。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眼泪瞬间决堤。
　　“对不起……对不起晓晓……是我混蛋！是我瞎了！是我蠢！”他语无伦次，声音哽咽破碎，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林晓的手背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求你别这样……别离开我……”

　　林晓极轻地摇了摇头，嘴角努力地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只是无力地牵动了一下。
　　“别……哭……”他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是……我……撒谎了……我……只是……不想……你看到……我……丑……的……样子……”

　　“不！你不丑！你永远都是最美的！”陈墨将他的手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像是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块冰，“撑下去，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补偿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林晓看着他，眼神温柔得像最后弥留的月光。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手握了握陈墨的手指，那么轻，却又那么重。
　　然后，他缓缓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生命的曲线，拉成了一条笔直的、无情的横线。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病房。

　　他走了。
　　在他的孤岛彻底沉没之前，终于等到了他的光归来。
　　只是，这归来的光，再也照不亮，他已然沉寂的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