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尽欢》云照晚

1、第 1 章

　　海棠花的气息尚未在镇北将军府中完全散去，萧煜便已下令收拾行装。

　　仆从们无声而迅速地穿梭着。

　　边关告急，容不得他继续留下来照顾病重的老母亲。

　　沈芷薇便是这时闯进来的。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水蓝色襦裙，发间只别着一只银簪子，脂粉未施，眼圈却带着微红，像是强忍着悲痛。

　　“听闻小叔叔五日后便要返回边关，芷薇特来拜别。”

　　她敛衽行礼，声音温软，姿态楚楚，挑不出半分错处。

　　只是那低垂的眼睫下，目光飞快扫过男人冷硬的侧脸。

　　萧煜甚至没有转身，依旧看着侍卫打包案几上的兵书，只从喉间溢出一个冷淡的音节：“嗯。”

　　疏离，且不容靠近。

　　沈芷薇袖中的手微微蜷紧。

　　自从半月前，她撞破未婚夫萧明安与表妹衣衫不整地滚在一处。

　　那曾经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撕下伪善面具，恶狠狠地警告她若敢退婚便让她全家不得好死后，她便知道，指望萧明安那点微末的良知已是奢望。

　　唯有眼前这个男人，才是她绝地反击的唯一希望。

　　萧明安的小叔叔，虽然比侄子大了七岁，可论相貌气质，都在那渣男之上。

　　既然萧明安不肯放过她，她便做他小婶。

　　这个念头疯狂而大胆，却成了支撑她不被那对狗男女和这吃人婚约碾碎的唯一支柱。

　　可萧煜，这块边疆风雪磨砺出的寒铁，比她预想的更难接近。

　　她上前一步，刻意离他近些，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皂角气息，混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边关苦寒，小叔叔定要保重身体。”

　　她嗓音放得更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芷薇会时常来探望老夫人的。”

　　她试图找到一个切入点，一个能让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的借口。

　　萧煜终于侧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

　　那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她精心维持的柔弱表象，直抵内心那点不堪的算计。

　　沈芷薇心头一悸，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哀戚。

　　“有劳。”他语气毫无波澜：“沈姑娘既已与明安定下婚期，便安心备嫁。府中杂事，自有下人打理。”

　　一句“沈姑娘”，一句“安心备嫁”，将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他甚至抬手，示意身旁的亲兵：“送沈姑娘出去。”

　　逐客令下得毫不留情。

　　沈芷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面上却不得不扯出一个温顺的笑：“是，芷薇告退。”

　　转身离开时，背脊挺得笔直，不肯泄露半分狼狈。

　　接下来的几日，她费尽心机。

　　打听萧煜的行程，在他每日清晨练枪的后院“偶遇”，提着亲手炖的滋补汤品去书房“聊表孝心”，甚至在他必经的回廊下，佯装扭了脚，期盼他能伸手扶一把。

　　可他每一次，都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可能接触的机会。

　　练枪时，她远远站着，他一套枪法完毕，收势便走，眼神都未曾斜视。

　　送去书房的汤，他让亲兵接下，道一句“多谢”，再无下文。

　　回廊下的踉跄，他只脚步微顿，对身后的侍卫吩咐：“去扶沈姑娘。”

　　无懈可击，令人绝望。

　　焦灼像野火，灼烧着沈芷薇的五脏六腑。

　　这日，萧明安那位表妹柳媚儿，亲自端着一碗冰镇莲子羹来访，言笑晏晏，说是给姐姐去去火。

　　沈芷薇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浅浅尝了一口。

　　不过片刻，她便觉浑身燥热难当，意识昏沉，四肢软得提不起丝毫力气。

　　果然，这个蠢货在汤里做了手脚。

　　“你……”她看向柳媚儿那张掩饰不住得意的脸，柔柔弱弱站不稳。

　　她被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婆子半扶半架，快速拖离院子，意识模糊间，只听到柳媚儿假惺惺的声音：“姐姐身子不适，快扶去厢房歇歇……”

　　机会难得，算算时间，萧煜应该要到了。

　　她早就买通了府中的丫鬟，去找萧煜叔侄来看好戏。

　　那婆子肮脏的手欲扯她衣带时，一声短促的闷响，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

　　钳制她的力量骤然消失。

　　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一抹玄色衣角。

　　是萧煜！

　　他还是来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立在院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那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气，让这夏日的午后瞬间如坠冰窟。

　　他甚至没看地上瘫软的婆子和不远处闻声赶来，脸色煞白的柳媚儿，目光直接落在蜷缩在墙角，衣衫凌乱，脸颊不正常潮红的沈芷薇身上。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军万马前般的压迫感。

　　柳媚儿吓得语无伦次：“将、将军……沈姐姐她、她突然不适，我……”

　　萧煜不再听她废话，几步上前，脱下外袍，将几乎快要失去意识的沈芷薇严严实实裹住，打横抱起。

　　“滚。”

　　一个字，柳媚儿连同那几个婆子，连滚爬爬地消失了。

　　沈芷薇被带回了萧煜暂居的院落。

　　请来的老大夫诊脉后，面露难色，捋着胡须沉吟半晌，才对肃立一旁的萧煜低声道：“将军，这位姑娘中的……是西域的烈性欢药，药性极猛，若……若不行阴阳调和之事，恐有性命之忧啊。”

　　闻讯急匆匆赶来的萧明安，一听此言，眼中闪过奇异的光，立刻上前：“小叔叔，让我来！芷薇本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由我为他解毒，再合适不过！”

　　他伸手便要去拉沈芷微。

　　“不……不要他……”沈芷薇意识涣散，身体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难受得她只想靠近身边那唯一的清凉源泉。

　　她死死攥着萧煜胸前的衣襟，将滚烫的脸颊埋进去，声音细若游丝：“让他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