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疫》春三又

3、沐溪镇

　　“沐溪镇的封闭超乎想象，所有外乡人都要经过浸水审判才有留下的资格。在看到破古从父亲那偷拿的藏书之前，我也曾天真的以为天空只有木溪镇那么大……破古的父亲陈守律最后也经历了浸水审判。”

　　云槐

　　盛花季41年

　　交错纵横的藤蔓相互牵连，风谨用力一扯，叶和茎哗啦啦大片脱落，再“嚓”的一声用铁铲把残余部分挖出来。

　　“小白，你还费这闲工夫干啥，这玩意不一扯就掉了吗？”

　　白之在后面一边把清理下的藤蔓丢下去，一边仔细检查洞壁，没有发现异样。

　　“奇怪……”

　　“小白——小白——小白——”

　　“别叫。”白之用手捻了捻柔软的卷须，根本不像能穿透布料的样子。

　　“这些植物跟我们来的时候不一样，明显没有那么强的穿透力，差不多就是普通植物。”

　　“终于不用挖了——”风谨畅抒一口气，小铁铲直接扔给下面的白之。

　　“你不觉得奇怪吗？”白之接住铲子，脸色阴沉。突然觉得应该让风谨在后面——方便随时踹一脚。

　　“再奇怪也得等出去才有结果，轻松可是现在的轻松。”

　　风谨爽朗的声音在拥挤的洞穴里格外清晰。

　　当然，在洞穴外也是。

　　刚到洞口，风谨就听到外面叽叽喳喳好像围了一圈人。

　　“小白，我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没人吧……”

　　白之也愣住了，抬头看到洞口躁动的人群，一时手足无措。

　　“白之，我们——”风谨话还没说完，就被上面的人拉了出去。

　　原本昏暗的视野突然闯入大片刺眼的白光，白之眯着酸胀的眼睛，看着自己也被拉出去，和风谨一块被人群团团围住。

　　估摸有七八个壮汉，手里拿着农具，最外圈还有一些凑热闹的妇女孩童。

　　白之默默把右手伸进口袋，紧紧握住匕首。

　　撇了眼身旁的风谨，白之总有些不放心，在他耳边轻声叮嘱：

　　“不要轻举妄动。”

　　“我也动不了啊。”风谨耸耸肩，用下巴示意白之看他身后。

　　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正拿着一根粗麻绳把风谨的双手反绑在身后。

　　看着壮汉即将朝自己走来，白之的额头渗出冷汗，握着匕首的指关节攥得发白。

　　硬冲吗？

　　先不说风谨已经被绑了，对面那么多人怎么冲出去？

　　乖乖束手就擒？

　　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恶意，会怎样处置自己。

　　白之能清晰地听到心脏在胸腔里狂震。

　　壮汉已经走到身后。

　　时间在这一刻几乎被无限拉长，白之在脑海中疯狂回忆日记里的内容。

　　“所有外乡人都要经过浸水审判才有留下的资格……”

　　壮汉一只手压在白之肩膀上。

　　白之浑身肌肉紧绷，拼命用理智克制着几乎要拔出来的右臂。

　　几乎没有人在浸水审判后活下来。

　　“住手——”一个苍老洪亮的声音穿过人群，壮汉停下动作，刚展开的绳子又收回去，恭顺地站在原地。

　　人群纷纷向两侧散开，一个披着麻布披风的老人拄着拐从正中间走过来。

　　“木兮圣树下不能动粗。”老人咳了几声，示意壮汉帮风谨解绑。

　　“可是他们是从圣树下的土坑里爬出来的，形迹可疑啊。”一个高瘦男人弯着腰低声道。

　　老人没有回应，更没有看他一眼。高瘦男人把腰弯的更低了。

　　人群中没有任何声音，原本叽叽喳喳的孩童都被家长捂住了嘴。

　　过了许久，老人才缓缓发话：

　　“木兮卡永远仁慈！不论什么人，只要经过浸水审判，都可以成为小镇的一员，得到木兮卡的庇护。”

　　老人朝白之伸出手，带着和善的笑容，眼角鼓起皱纹，眼神里满是岁月沉淀下的慈爱。

　　“我是护树人森一。欢迎来到沐溪镇，愿你顺利经过审判。”

　　白之压着眉眼，紧紧盯着森一，突然粲然一笑，原本握着匕首的右手也拿了出来，握住森一悬在半空的的手。

　　“借您吉言。”

　　“小禾，带客人逛逛。”森一吩咐声旁的女孩。

　　“知道了，爷爷。”少女捏着淡绿色的碎花裙摆，蹦跳着走到风谨和白之前面，马尾在后面一甩一甩的划出弧线。

　　风谨把头凑到白之耳边，悄声询问：

　　“小白，你啥时候认识那老头的，人缘怪好咧，能让人亲孙女给咱们当导游！”

　　白之撇了一眼风谨，没给任何回应，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巨树的遒劲的枝干上长满了绿叶，原本盘绕的藤蔓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出现过。

　　树下的墓碑也消失了。

　　远处的矮房整齐的排列在街道两边，没有任何被植物侵袭的痕迹。

　　风谨似乎也注意到了，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严肃的神情。

　　“白之，我们是不是穿越到另一个地方了。”

　　“不，这里就是沐溪镇，只不过是花疫蔓延之前的沐溪镇。”

　　“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

　　白之用手捏着下巴，沉思片刻，抬眼就看到眼前兴奋地给他们介绍小镇的少女。

　　这些人都是历史不曾记载的鲜活。

　　但他们会记住。

　　“《时轴辑录》补完才能走。”

　　“差点把正事忘了。”风谨一拍脑袋，尴尬地朝白之笑笑。

　　“……圣树公园就介绍到这里，接下来我们去街区逛逛。”小禾正自顾自说着，突然注意到两人心思全然不在上面。

　　“咳咳，二位还在听吗？”小禾三两步凑到风谨面前。

　　“听着呢，街区介绍得很详细。”

　　风谨赶忙转过头，看到那张带着梨涡的脸，突然感觉有些慌乱，只能笑着打哈哈。

　　小禾眨巴着黑得透亮的大眼睛仰头看着风谨。

　　”我还没开始介绍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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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酿酒师老泉的酒坊，老泉酿的果酒天下第一！”小禾很有兴致得介绍着街区的一切，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清脆又响亮。

　　“丫头，夸得真好！进来喝两杯！”坐在门口的泉忠听到夸赞，笑得合不拢嘴，热情的吆喝起来。

　　“不了泉叔，我还有正事呢！”

　　白之安静地看着，将遇到的人与日记里记载的都一一对应。

　　风谨突然老实起来，跟在小禾后面与路过的人们笑着打招呼。

　　“这里是何姨的裁缝店，我身上的裙子都是何姨做的呢！”说着小禾在原地转了一圈，淡绿色的裙摆随风绽放。

　　“好看吗？”

　　风谨呆呆看着，愣了好一会才回应。

　　“好……好看。”

　　经过一个“百事通”的招牌时，小禾没有热情的介绍，而是低着头准备带着两人快速走过。

　　白之敏锐地捕捉到了小禾的反常，突然停了下来，指着那块“百事通”的招牌。

　　“这里不介绍吗？”

　　“又没什么可说的。”小禾干涩的笑笑。

　　白之一言不发，环抱双臂盯着小禾。

　　小禾被盯得很不自在，撇着嘴继续往前走，回头却看到白之还站在原地，用沉得像石头的眼神盯着自己。

　　风谨原本跟着小禾，看到白之没动，又默默退到白之身边。

　　“这个就要拆了，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

　　“为什么？”白之紧跟着追问。

　　小禾眼圈突然红了，揉着眼睛一股脑全说出来：

　　“陈叔被查办了，下个月他就要经历浸水审判了。原本陈叔是小镇唯一负责联通小镇与外界的人，结果被人举报私藏禁书，以后这个工作就要交给王大肚了。”

　　小禾抽泣着逐渐说不出完整的话。

　　“本来……本来就不开心……你还非逼我说……”

　　看到小禾哭成泪人，白之无措的站在原地。

　　风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小禾，一边耐心安慰：

　　“别理这家伙，他就会惹女孩子哭……陈叔一定会没事的，咱们都不要理小白……”

　　把小禾哄好，风谨还不忘回头得意地看白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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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被小禾带到休息的房间，白之还在脑海中整理收集的信息，并思考对应浸水审判的对策。

　　结合日记的内容，白之大致清楚了沐溪镇的全貌。

　　净民应该就是指信仰木兮卡的人，垢民就是像陈叔那样违反规则的人，以及像自己这样的外来者……但是陈叔是谁？小禾没说清楚，自己也不好追问。

　　“要准备净身礼了。”小禾的声音打断了白之的思路。

　　净身礼不是花疫之后才有的吗？

　　白之开始质疑自己起初的判断，坐在床边沉思，像一尊雕塑。

　　风谨倒是替白之问出了疑惑。

　　“小镇居民只要守净手礼，外乡人在浸水审判之前都要守净身礼。”

　　说完小禾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了后一句。

　　“你们的浸水审判将在一周后举行。”

　　“有人在浸水审判后活下来吗？”白之明知故问。

　　小禾突然有些茫然，只要在净心湖，生死都是木兮卡的旨意，没人质疑，更没人违背。从来没人会考虑这个问题，虔诚的净民只会感恩木兮卡为他们出去污垢。

　　“木兮卡处死的都是垢民，你们问心无愧就不用担心。”

　　小禾以为白之是因为紧张，尽力避开他的眼神，又注意到桌子上做工精致的水壶，僵硬的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

　　“那你觉得陈叔能活下来吗？”白之自然的接过水杯，似笑非笑的看着小禾。

　　小禾好像突然被白之的话击中，愣愣地站在原地。

　　几乎没人在浸水审判中活下来。

　　“陈叔……怎么可能是垢民呢……”小禾呆呆呢喃，不是反驳，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风谨眼看小禾又用手心抹着眼泪，刚想上前安慰，小禾却挥了挥手。

　　“先去进行净身礼吧。”

　　一路上小禾都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走路。

　　“小白，到底什么是浸水审判？”风谨突兀的开口。

　　“把你浸在水里，衣服没湿就算通过，否则就直接淹死。”

　　“那我们必死无疑啊！”风谨惊呼。

　　“嗯，你可以写遗书了，记得让你妈妈给你烧点红薯饼。”白之依旧淡然，双手插兜好像事不关己。

　　“小白，你有什么对策吗？”

　　“别忘了，我们可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你身上的冲锋衣不就防水吗？”

　　风谨恍然大悟，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不能说你很聪明，只是我有时候脑袋确实转不过弯……”